“二十四史,不光有帝王本纪,更有各种人物的列传,其中就有刺客列传,他们也是忍者的前身!为小人物作传,内容就会以小人物的视角为主,陈述他的生平,讲述他的时代,从而抛开宏大叙事,真正深入到社会的层面!像帝王本纪中的圣皇,他统一中原,是千古明君,但在刺客列传中却是残暴不仁的暴君,所以剑仙才能以天下大义加身,匹夫一怒,血溅金殿!我们可以歌颂帝王的丰功伟业,但也不能无视普通百姓的疾苦,这样的情怀只有在纪传中才能找到,编年体是没有这种价值的。”
“说得好!”
听了这话,大蛇王的眼中冒出了精光!谁也想不到,乔银竟能让这位妖仙金口一赞。
“我不同意乔大人的观点。”东乡隆胜却很明确的表示反对。
“自中原诞生文明,我东土各国无不以礼论道,君主以礼治天下,臣子就算有经天纬地的力量,也得被君主驱使!我东瀛就继承上古圣道,万世一系,这点倒是比贵国要纯正许多。”
“大名阁下此言差矣。”
乔银却是丝毫不肯退让,“上古时代生产力落后,人类社会无法支撑起更为先进的社会制度,礼不过是为了谋求安定的妥协罢了。随着生产力提升,社会富足,社会结构就会偏向于唯才是举,而不再以血统论高下。”
“唯才是举,会造成社会动荡。”
东乡隆胜同样当仁不让,“让有才能的人得到晋升,跨越阶层,在儒家看来是最不道德的事情。”
乔银则是说道:“专门的事,必然要交给专门的人来做。夫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与其一系传万世,不如各领风骚数百年。”
“你!……”
东乡隆胜好心邀请乔银一同来观书,结果这位天朝进士居然如此叛逆,实在是让他不能接受。
“乔大人,您还年轻,不知道治国之难。如果真的唯才是举,整个国家的人都不会安份,所以得提前让他们知道一个度!一个人出身于低层,通过努力可以做到中层,他如果出身于中层,通过努力可以做到上层,这些可以适当放宽;但有些地位,没有血统的人是永远不能觊觎的!这是通行于世界的法则。”
说着,他诚恳地望向了乔银:“这些话,我是把您当作客人,当成朋友才会讲的!您的锋芒太盛,作为国与国的交涉,您如果倒台对东瀛绝不是坏事,但作为朋友,我不希望看到您从巅峰跌下悬崖。”
东乡隆胜的话,说得非常诚恳,真的像一位长辈规劝忘年之交。
大蛇王也说道:“大名阁下说得,的确有他的道理!乔先生你居功至伟,爵位等同于王侯,如果再发展下去,恐怕贵国的皇帝也保不住你了。”
“……”
乔银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手上拿的“资治通览”,倒是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东乡隆胜又说道:“况且司马先生在书中,还阐述了许多观点,用人之道,德大于才,不能唯才是举!有德无才,尚可培养,有才无德,这就是祸害!所谓唯才是举,本身是违背伦理的,乔大人难道不能理解吗?”
“他这些,不过是春秋笔法而已。儒家的道德,岂能定义天下人?”
乔银却丝毫没被这些言论所蛊惑,“如果在这里与大名阁下因学术争得面红耳赤,恐怕互相不能说服对方,还可能影响了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交流,这实在是得不偿失!不如在下也撰写一部书籍,用来阐述司马老贼的谬误之处。到时再请阁下指点不迟。”
“哦,乔大人也要著书立言?”
东乡隆胜一时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并非不可。乔银乃大肃进士,年纪轻轻就立下不世功勋,出将入相,的确有资格开言立派。
“司马先生这部史书,可是写了十五年!不知道乔大人准备花费多少时日?”
“我恐怕用不了那么许久。”
乔银微微一笑,“司马老贼著书立说,其本意无非是抨击新政,阴阳骆大学士而已!如果谈朝代,论人物,终究还是落了下乘,我要论的是经济。”
“经济?”
东乡隆胜和大蛇王对望了一眼,对这个词汇倒也不陌生。
乔银说道:“不错!我关心的是从上古到现在,不同朝代的粮食作物,饮食起居,人文风貌,在这样的基础上形成的行政体系,这才是社会的根本架构。”
“乔大人,果然会另辟蹊径?”
看得出来,东乡隆胜还是非常坚持血统论的,对乔银的著作并不看好。“可惜,经济还是由血统来继承的!”
“是吗?”
乔银当然明白,东乡隆胜以为自己在取巧。但他却是在游历世界,参阅了许多文献之后,找到了阐述社会更为根基的框架。
“先生!阁下……”
此时,大蛇王也适时的打断了争论,“风之国到了,我们可以登岸了。”
“哦,终于到了吗?”
乔银也站了起来,礼貌地将手中的书还给了东乡隆胜。
东乡隆胜也将它重新放进书柜,然后请乔银一同出了书房,再不提刚才的学术争端。
回到甲板上,乔银也将牙舰和随行人员,小尤他们重新收进了造化葫芦。大肃和东瀛关系复杂,他并不放心让自己的人马过于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