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都有些粗重了,“这衙门还在?”
肖伯撑了一下蒿:“在,当然在!听说其他省的洋务衙门都取缔了,但咱们省的留了下来。早在八十年前,郑爷爷第一次出海,就是打咱泯南走的嘛。”
周近也说道:“是啊,几代人过去,泯南已经习惯靠海吃海了。一半百姓的生计都在海里呢。”
“还在……”
李恩听到这个消息,半天没有平静下来。洋务衙门,真的被保留下来了,没有被取缔。
“怎么,小银?你想看海船?”
乔氏见他们谈得这么投入,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恩也不隐瞒:“嗯,我特别喜欢海!就是没见过,更没看见过海船。”
乔氏笑道:“这回咱们要在省城呆上好些天了。要是碰上衙门的船出海,你就能看到了!”
“中!”
怀着期盼,李恩在船头极目远眺,恨不得快点飞到省城才好。
……
泯南省地处南陲,水路发达。
泯江连通北方半省,更能直接出海。牛轭湖也是当地水运的重要渡口。
牛轭湖很大,与泯江及众多大小水道相连,能往返省南八座府县。
太平村就因为有牛轭湖的一个渡口,可直接乘船至省城,所以是风水宝地。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
艳阳高照,却并不炎热。凉风习习,也不显寒冷。
宽广无边的湖面上,波光潾潾,江鸥盘旋。数丈长的大蓬船在湖面疾驰,给人一种舒心的惬意。
船行了一下午,眼看天色渐晚。
肖伯便把船停靠了岸。乔氏带着大家在船上生火做饭,齐乐融融。
太平庄距省城有点远。
加之带着货,船不能走快。所以一般都是中午出发,第二天下午到。
为了货仓的安全,大家通常不会下船。反正大船上吃用都有,比投栈还要方便。
晚上,就在乌蓬内休息。
次日天明,又是个大晴天。
肖伯再次起船,不多时已驶出牛轭湖。碧波击浪间,展眼到了大江之上。
从牛轭湖口到泯江,渡船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岸边人流涌动,已有了市镇。
湖阳渡口原本只是个圩市。
但随着贸易增长,定居者也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超过十万人口的大镇。
其实牛轭湖原本与泯江并不通航。宽敞的水道,是民夫们用血汗凿成的。
大肃虽以仁政治民,但劳役依然沉重。各种差役,杂事,都需要人去做。
好在乔氏是守节的寡妇,她的家人可以免除劳役。
乔氏如果一直守寡到去世,州府还会出钱立牌坊,恩泽子孙后代。
……
天公作美,江上风浪正行,大篷船不到中午就抵达江口县码头。
泯南省城正是源州府,位于出海口的军事重镇,人口超过二十万。
而与源州府隔江相望的,便是江口县。
因地处泯江口,江口县也迁来了不少内陆人,汇集了大量手工业者。
借水运贯通,源州府,江口县,湖阳镇这三座大城隐隐合成了一座州府。
这里也形成了临海地区最为繁华的所在。
一上岸,李恩就看见码头上密集的人流,以及不绝于耳的鼎沸人声。
“好热闹啊!”
原本以为,只有京城才有这般的景象。但没想到,地处边陲的泯南,居然也有如此生气。
“肖伯,麻烦您和小赵在船上看着货,我们先看掌柜在不在。”
周近扶乔氏上了岸,回头拱了拱手。
肖伯笑道:“放心去吧!不过这次小银也在,仔细看好孩子。”
他这一说,乔氏不由得把李恩的手又捏紧了点。
李恩东张西望,似乎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感慨。很快,便跟着乔氏和周近一同走到街上。
城里,可比乡下热闹多了。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街面,宽敞整洁,道路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大小店铺。
有做竹器的,打铁器的,有做家具的,也有卖针头线脑的;有见过的,更有他没见过的……简直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有来卖货的,有来买货的,还有的小贩挑着吃食叫卖的。
偶尔也会路过一位穿着号褂,跨着腰刀,腆着肚子的巡捕。
不论有没有事儿,他都会随便指指,呼喝几句,让店子里的掌柜伙计赔着笑脸应承一下。
李恩跟着乔氏和周近走过大半条街,终于来到一处大门面前,见招牌上挂的是“江口机户”。
原来这就是乔家出货的老主顾了。
门口一位穿玄色褂子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乔氏,上前招呼:“乔婶儿,您来啦?”
乔氏连忙行了个礼:“小哥儿,掌柜在吗?”
“在,正候着您大驾呢!”
伙计微微弯腰,便将他们一行人请进了店子里。
店子很大,足有七八间的青砖大瓦房。时常有忙碌的人进进出出,却井然有序。
穿至偏廊尽头,伙计撩起门帘,叫道:“掌柜的,乔婶儿来了!”
随后,便迎出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哎呀,乔姐您可来了,快进来先喝杯茶吧?”
乔氏笑道:“掌柜的客气了,只怕时辰不候人。可巧您在,我就先把货出过来,等忙完了再讨茶吃。”
“对,是这个理。”
掌柜听了,马上对伙计说道:“叫上人,和阿周一起去提货!让你乔婶先在这儿歇歇。”
“是!”
伙计应了一声,便搂着周近的胳膊一块儿走了。看样子两人挺熟。
乔氏则有些过意不去:“这……怎么能让您出人力呢?”
掌柜笑道:“顺手的事,何必又请脚力?外场人手粗,别拿坏了咱的纱。”
说着,他热情的请乔氏进帐房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