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絮见他似是心情低落,变着花样地与他搭话,可他依旧沉默寡言。玉絮也明白,他多半是太想家,太思念亲人,便也没再打搅他。
白日俩孩子坐在车厢里,李秀才赶车,晚上李秀才抱着俩孩子挤在马车内睡。
这一路上还挺顺利,第四日夜里,他们到了充州外城,远远瞧见微弱火光下的城门早关了。
李秀才遗憾地对两个孩子说:“我们先在这过一晚,明日一早进城。”
“好。”玉絮欣然接受。
楚霄也点点头。
三人简单吃了点干粮,李秀才喂了马,这才钻进马车里。
“阿霄,你能告诉爹,你家中曾发生了何事吗?”李秀才有些担忧。
他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但看那孩子心事重重、不言不语,便迟迟未能开口。
人牙子可是说过楚霄家没人了,是个小乞儿,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光是他识字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他以前家里定是富庶人家。
楚霄怔怔地看着中年男子温润的脸颊,回忆起曾经……
“我家本是充州有名的富商,家父为人和善,未曾与人结怨……可……可就在三个月前……府中突然闯进一伙蒙面黑衣人,二话不说大开杀戒……我楚家一百二十几口人……”
男孩忆起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当天是三月初三,他的生辰,父亲来信说今晚到家,一定赶上给他庆祝八岁生辰,他满怀期待地等着。
温柔的母亲吩咐丫鬟小厮备好丰盛的晚宴,替父亲接风洗尘,祖父祖母亦面带笑容坐在桌前,一家人翘首以盼,可谁曾想还未等到归家的父亲,却等来一群穷凶极恶之徒……
那刀光剑影的夜晚,亲人的凄厉哀嚎,一声声无助的惨叫,宴席打翻,鲜血飞溅在散落的珍馐上,仇人残酷无情犹如地狱修罗,那冰冷如毒蛇的眼神,目光狠恶似箭,至今让男孩每每回忆起,心中仍涌起无边的恨意,连声音都已颤抖哽咽起来。
“奶娘带着我从后门出逃……那群人紧追不舍,追上来挥刀劈砍,紧急时刻,奶娘替我挡住了致命一击……”
他永远记得奶娘的血溅在脸上的灼烫,就像毒药一样腐蚀他小小的心灵,他当时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活下去,报仇!
小小的他凭借灵巧的身姿一路逃窜,最终逼上绝路,不得已狠赌一把跳进护城河,潜入水中,与夜色融为一体,这才逃过一劫。
后来,他假扮成乞丐躲避仇家,被人贩子抓获,拐带到临安城,这才被李秀才买下。
玉絮听着楚霄的描述,整个人都愣了。
她一直觉得他甚是可怜,少失怙恃(hù,shì),独自漂泊,谁曾想他竟还亲眼目睹了全家被灭,还是在自己生辰那天……
一夕之间从天堂掉到地狱……
天啊,他还那么小……
往后他的生辰都不会快乐了吧 ,就如她一样,她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了,她生辰同是母亲的祭日,她这辈子从没过生。
玉絮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瞧着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遭此劫难,李秀才也不由悲从中来,他轻柔地抚摸着楚霄的发顶,安慰道:“阿霄要振作,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楚霄只是沉默。
李秀才回过神后,思索道:“如此说来,你的仇人极有可能扔在找你,明日进城之前得乔装打扮一下。”
哦,对哦,要是楚霄的仇人就在充州城里,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玉絮纳闷地觑了眼男孩,暗忖你这是要送人头吗?可别带上他们父女啊!
楚霄读懂了玉絮的眼神,他神色一暗,“我只想回来看看亲人的……尸骨……”
随便打探一下父亲的消息。
玉絮懂了,原来他想回来安葬亲人。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李秀才又问。
“……楚云霄。”
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