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渡与其中一位面相悲苦、身形瘦小如老农的老和尚抬起头来朝慧明点了点头,其余诸僧俱都望着端坐在蒲团上的师兄百感交集,沉默不语。
“方丈。”
不一会儿,门外一名僧人轻声叫了起来,慧明不由地看过去,只见门口光线一暗,一名身形高大的和尚走了进来。来人身形极高,有一米九的样子,体格健壮,明黄色的僧袍下竟有肌肉隐隐鼓起,极具压迫感,正是少林寺当代方丈,玄慈大师。
玄慈额下两道长眉横空,颚下留三寸短须,呈灰白之色,他面相威严,眼内隐含精光,不怒自威,无愧为江湖第一门派掌门人。
诸僧连忙低头后退,让开了一条路。玄慈缓步进来,目光越过众人,径直投向了屋内玄澄的尸身之上,他在玄澄尸身三尺外站住,久久不语。
诸位僧人静静地立在边上,不发一言。
慧明凭直觉认定玄慈一身功力不在玄澄四十年功力之下,自己现在空有一身功力,武功招数那是一塌糊涂,定然抗不过他两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良久,玄慈那威严低沉、如铜钟般的声音在禅房内响起,“恭喜师弟往生极乐。”
群僧齐声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恭喜师弟(师兄)往生极乐。”
玄慈目光不离玄澄半寸,沉声道:“最后服侍玄澄师弟的是慧远和慧明两位弟子吗?”
慧明和慧远忙一齐上前,鞠躬行礼道:“弟子在。”
玄慈问道:“玄澄师弟临终前说了什么?”
慧远低下头,斜眼往慧明看去,慧明对着玄慈行礼道:“启禀方丈,师父言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他这一生不后悔,只是遗憾不能出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是师父请止水师侄代笔写给方丈师伯的信。”说完将信双手递呈上来。
众僧闻言齐声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玄慈闭上眼睛默然不语,几个呼吸后复又睁开,依旧定定地看着玄澄的尸身,他旁边一名小沙弥走上来,从慧明手中将信取了过去。
过了一会,站在方丈身旁的一名和尚抬起头来道:“慧远,慧明。”
慧明和慧远两人见是达摩院首座玄难大师在发话,一起上前一步道:“弟子在。”
玄难走过来,手掌轻轻摁在慧明的肩膀上,问道:“你们仔细想想,玄澄师兄还说什么了吗?”
慧明肩膀一僵,体内内力不由自主地涌向肩膀处,好在此时他经脉中的内力不多,不然内力将自动反弹玄难的掌力。
一道若有若无又极精纯的内力自慧明肩膀处钻了进去,在他全身经脉处游走,只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在体内绕了一圈。
慧明心知这是玄难在试探自己,好在他运转阿笈摩功,以隐芥藏形之术将绝大多数内力都藏在了脚底涌泉穴之中,他又闭合了涌泉穴与经脉间的门户,这才隔绝了玄难内力的探查。
慧明低头道:“禀师叔,师父让我勤修佛法,静诵佛经。”
玄难眼睛微眯,两道精光一亮又迅速熄灭,他仔细看了看慧明,未发觉异样后,手掌放开慧明,面不改色地说道:
“慧明,慧远,玄澄师兄脱离苦海,永登极乐,虽是可喜可贺,可你二人乃是专职负责师兄的饮食起居,若不是你二人平日懈怠了,以师兄的修为怎可能这么早就离我等而去?慧明,我罚你进菜园子历练筋骨,慧远,我罚你去戒律院面壁一月,静思己过,你二人可有异议?”
两人哪敢有什么异议,一齐躬身行礼道:“弟子谨遵首座旨意。”
慧明心中雪亮,惩罚弟子本应由戒律院宣布,玄澄师父之死,不能算他二人犯了什么戒律。此刻达摩院首座跳出来出口惩罚,实是耐人寻味,他忍着不去看戒律院首座玄寂的脸色,也不去看其他师叔脸色,不然便是不服玄难安排了。
相比慧远的面壁一个月,自己是直接被打发进菜园子当了个杂役,连个期限都没有。
没有期限,便是无期啊。
现在少林寺的氛围远较张君宝时期宽松,能先苟在菜园子里,也是个不错的安排了。
“今晚你二人收拾收拾,明早各自去领责罚,退下吧。”玄难轻喝道。
“是,弟子告退。”慧明和慧远对一众老僧行了一礼,倒退着出了房门。
待两人离开,由大师兄玄渡开头,众僧齐念往生咒,念完之后,一个个跟着玄渡走了出来,屋内只余方丈和玄难二人。
玄难蹲下来,对玄澄的尸体仔细摸索查探了一番。
他站起身来,朝玄慈看了一眼道:“方丈师兄,没有发现异样,玄澄师兄确是灯枯油尽而亡,他经脉断裂多年,怕是没有多少功力留下来,也传不了慧明多少,毕竟慧远一直在旁边照看着。”
玄慈不置可否,淡然道:“师弟天分才情高出你我十倍,多少会留下些东西给自家弟子,又或使了其它什么手段也未可知。”
沉默了一会,玄慈仰起头来,喟然叹道:“这些都不重要了,一切到此为止吧,你让慧无将师弟的死讯向那边禀报一声吧。”
玄难低身行礼道:“是,方丈师兄。”
玄慈和玄难离开后,候在外面的几位慧字辈弟子进入房间,将玄澄的尸身抬了出去,预备清洁火化,尔后再将骨灰送入贤者塔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