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辰那日后,我没有出门,把玩着那个寺庙雕塑,心中总是不知不觉就想起何妃的话。都说疑心生病,哪怕是这点虚无缥缈的怀疑,也老令人惦记着,做什么事都不得专心。
可惦不惦记着都没有用,如果我一味困坐屋里,就根本查不出真相,更别提出宫及回现代了。
沮丧之下,我想来想去,觉得反正无事,干脆先去肃玦那边探探口风,就算没有收获,权当遵守君令,走动走动了。
陆青一早去太玄殿后,我也起身梳洗,用膳之前,把福全叫到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这小公公脑瓜灵活,我自觉信得过,把事交给他做让人放心。
果真,没多久,他已经麻溜地回来了,凑到我身边,小声禀报:“郡主,肃公子今日在国学府,小的远远看见他进去了。”
我点点头,“我一会儿去国学府一趟,你跟着。”
福全应诺后。我招呼婢女小月进来,给我梳理个像样的发式。洗漱穿衣我都用不着伺候,唯有这头发难度系数太高,偏偏宫里发髻讲究,我实在学不来。
小月按我口述要求,认真给我扎了垂鬟分髾髻,配了些素淡的吊饰,看上去像个正经小姐的样子了。
“郡主,今日要去东湖阁吗?”小月突然开口问道。
她平时寡言少语,若是放在人多的殿内,约莫会淡去存在了。但也正因为这份沉默,我留下她作为寒秋殿内院中仅有的几个宫人之一。平时惯来在我眼前的,就是她和福全了。
我摇摇头,“我出去走走。”
小月低着头,犹豫地问:“还是不要奴婢跟随吗?”
自从去东湖阁只带福全后,我出门都会把她留在殿内。我看得出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被派来我身边后,虽表现的规规矩矩,但从不热络,所以干脆嘱咐她不必在外跟随,专心打理内院。她有一点很得我欣赏做事一丝不苟。宫里大小事繁杂,寒秋殿人手也少,但她一人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笑道:“殿里每日取暖更水都劳你操心,我这边你就不用管了。”
小月捏着手指,忽然道:“那日,何妃娘娘送您回来后斥了奴婢,没跟在您身边服侍。”
我怔愣了一下,那日匆忙赴宴,因为有婢女接应,确实谁也没带,后面称病回来,是何妃好心相送,没想到之后还有替我管教婢女这一出。不过,按照她的性情,确实也是常理中。
我想了一想,道:“以后,要是我和娘娘他们见面时,你再跟着我吧。不过,今日我只是随意走动,就不用了。”
小月余光瞥了一下福全,顺从应诺。
福全引着我,走到位于宫殿西北角的国学府近前。
国学府,是宫中一座专门供沂国顶级才子学习交流的殿宇,与其他宫殿风格迥异,褚褐檐顶,米白墙壁,给人以古朴方正的感觉。
我驻足看了看,由正门开始绕着殿宇缓缓绕行。走了好一阵儿,宫路愈加僻静狭窄,道两边一面是内宫墙,一面是国学府的院墙。
半刻后,我蓦然停下脚步,目光锁在一处国学府的后院墙上果真有一道裂缝。
抬脚慢慢走近,我贴着墙壁站立,往里望去,触目所见正是国学府的后院。里面有一片小林,草木长的有些凌乱,看得出不常修整,实在不是幽会的好地方。院墙不远处,还有一道小门,应该是国学府的后门。
我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回走,重到了刚立脚的地方,对福全道:“你先进去找肃玦公子。就说我想借本书,在外面等着。”
福全应了一声,麻溜地跑进殿门,找知事通报去了。
我等了不过片刻,门里大步走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他一身深檀宽袍,束墨色锦带,广袖翩迤,步履飘逸、端得是气宇非凡、风仪古雅,正是肃玦本人。
目光相接,他毫无讶色,本就斜飞的丹凤眼角带着几分笑意更为上扬,隔着好远儿,语气亲昵地唤了我一声:“且歌。”
若有外人看来,他这模样就像和我认识了多年一样,一丁点也不见外,就连跟在后面的福全都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真不明白,连我这个身份微妙的人,他都能如此泰然待之,却为何要私会玲珑郡主?
我按下心中猜测,旋即露出一个文雅的笑容,敛衽行礼,“肃公子。”
“叫我肃玦就好。”他唇畔含笑,凝望我片刻,道:“这身白衣碧裙很衬你,人如青荷,气质濯濯。”
真不愧是才气斐然,夸人的话张口就来。
我心中腹诽,面上假装羞涩,低声问道:“肃公子上次说,若是我有需要,可以帮我推介国学府的藏书,不知此话可作数?”
“当然作数,且歌妹妹,想看什么书?”
“有没有天文命数方面的?”
“原来你对天数感兴趣?”肃玦停了一瞬,无声笑起来,然后忽地凑近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以为且歌不相信天数之类的东西,只喜欢自己争取的命运。”
“相信不相信,哪有那么绝对。”我不动声色拉开和他的距离,故意嗔道:“姑娘们私下常聊这些,肃公子还能不清楚吗?”
肃玦面色如常,“我一个男人,身边不是一板一眼的士子们,就是父母兄长,哪里会知道姑娘的心思。”
我抿抿嘴,有意引导:“我才不信。若不是多有姑娘青睐,如何有玉郎这么风流雅致的名号。只是不知,谁能入得了玉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