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城堡的大厅里奏起了音乐,贵族男女在里面整齐地跳着小步舞。院子里的人群也开始狂欢。大家纵情欢笑,忘记了彼此的身份,甚至忘了今天为什么开宴会。
厨娘和军官跳起了舞。来临时打杂的农民也拿起了酒杯和乡绅们一起痛饮。音乐声、欢笑声、喧闹声回响在天际,一直到午夜也没有丝毫减弱。所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忘乎所以。
大人们兴奋高歌的时候,已经兴奋了一天的波波却有些困了。吃得太饱的他眼皮开始打架,实在支撑不住了。波波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厨房,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个盹。
现在的厨房一片狼藉,许多包裹食物的布料,纸张和干草散落一地。波波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找了个堆着干草的角落躺下,打了个哈欠,正要睡,忽然闻到了一股怪味。
厨房里的怪味很多,但是这个很不一样,是很刺鼻的烟味。波波循着气味走过去,进了储藏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袋土豆竟然在冒烟。从小在厨房长大的波波也没见过会冒烟的土豆。一转眼,一个土豆燃烧起来。很快,整袋土豆都开始燃烧。
“这怎么可能呢?”波波吓得往外跑。他不知多少次偷过厨房的土豆去外面烤着吃,从来也没见过土豆会自己着火的。
“妈妈,妈妈,土豆着火了!”他从厨房的小门跑向院子,他知道妈妈在那里。
厨房在城堡的半地下层,有一个长长的坡道通向后院。
“妈妈,妈妈,土豆着火了!”波波边跑边喊。
等他跑到坡道尽头的时候,却停止了呼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脸被映红了,瞳孔中照出火焰。
波波眼前的不是什么宴会,而是燃烧的地狱!到处都是火焰,酒桶在燃烧,餐桌在燃烧,草地在燃烧,人也在燃烧。大火燃烧的声音遮盖了人群的哀嚎。
“妈妈!”波波大声喊着。没人能听见他。除了地上的死人,所有人都在嚎叫着乱跑。波波看见一个人影似乎是妈妈。一个蒙面人突然从后面冲出来,一刀从背后穿透了妈妈的胸口。
这人右手持刀,左手甩动着一个燃烧的铁链。那铁链的末端是个燃烧的托盘,不断飞出小火球,点燃了周围的一切。一转眼,又有好几个蒙面人掠过。
“啊~”的一声尖叫,一个人浑身着火,从城堡里冲出来,刚跑了两步就扑到在地死去了。从尚未点着的裙边来看,那似乎是二小姐杰西。
波波吓得赶快想回厨房,一转头,发现厨房里的火焰已经烧到了门口。他再往高处看,城堡的每个窗口都冒着浓烟。
城堡内部全是枪声以及刀剑相碰的声音。白烟,黑烟混杂在一起,让人几乎看不见东西。威登堡的卫兵们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在空中胡乱挥刀。
那些来袭击的蒙面人口鼻处有凸起的面罩,穿着藏蓝色的棉布盔甲,不怕这浓烟,也不怕火烧,往来奔突,轻易地屠杀城堡里的卫兵。
城堡内横尸遍地,都穿着华贵的礼服,其中一件正是麦德林的长裙,已经被无数个黑脚印踩脏了。
一双黑皮鞋踩在麦德林的裙边,裤脚是红色的。这双鞋紧接着往前走,后面有两个蓝色的裤脚跟着。这双鞋走过绣着金边的红色地毯,踩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顺着裤脚往上看,这也是个蒙面人。但他没穿盔甲,一身酒红色军装,腰胯长刀,带着两个手下走向了一扇白色的大门,那是威登伯爵的卧室。
门开了,卧室里没有点灯,但是门外的火光照亮了房间。威登伯爵头发花白,正襟危坐,手边是一条黑色皮带,皮带上挂着两把长刀,没有出鞘。
威登伯爵看着进来的红衣蒙面人,面容平静,目光坚毅。
“坎贝尔叔叔,你还认得我吗?!”红衣人摘下了面罩。这人大概三十岁出头,面色微黑,短短一圈络腮胡子,看着对面的老伯爵,眼睛似要射出火来。
“你终于来了,小费奈。二十多年了,你也长大了,我也老了。”
“我等了二十年,终于可以让你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红衣人一声低吼,仿佛吐出了胸中积聚的恶气。
“我早就家破人亡了,是你爸爸亲手干的。我的母亲,妻子,你一起长大的佩罗,还有瑞贝卡……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么?”伯爵平静的问道。
“那是因为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背叛了所有人!”费奈咬着牙,“你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出卖了你的兄弟和家人的,对吧。我要你看着它们全部化为灰烬!”他扫视着伯爵奢华的卧室,恨恨地说。
“哼。为了荣华富贵?这是你父亲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老伯爵的表情变得有些沮丧。
“难道不是吗?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死到临头还想抵赖吗?难道不是你带着沙弥汉的部队攻上山寨,杀死了我全家八口,还有山寨里的几百个弟兄吗?你的狗屁伯爵不就是用这个换来的吗!”费奈说着说着面露凶光,拔出一把阔背长刀,吼道:“亮兵刃吧,‘快刀’坎贝尔。‘血狮’的儿子让你血债血偿!”
老伯爵没有拔刀,也没有起身。他转头抚摸着刀鞘,说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没有追杀你吗?”他转回头看着费奈,“我知道放过了你,你必然来复仇。我不怕死,但我怕没机会和你说出真相……”
坎贝尔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吗?我教的你骑马,桑迪叔叔教你射箭,巴贝带你喝酒。你最讨厌阿布坦尼板着个脸教你读书,对吧?”
坎贝尔的面容变得极为悲伤,问道:“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叔叔们为什么死了;我们为什么成了敌人,你想过吗?你觉得我会为了钱和地位去做哪些事吗?”
“我小时候认识的坎贝尔叔叔不会,但是他后来变了!”费奈的愤怒稍有平复,但是他握刀的手依然在颤抖。
“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变了。”伯爵一把将皮带和一对长刀扔在地上。“我告诉你发生过什么,你要是不想听,就随时拿走我的人头。”
伯爵把目光移向房间的一面墙,墙面上绘着一匹白马。他双眼出神,看着那白马,仿佛回到了过去,看到了骑着白马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