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测验卷发下来后同学们都东张西望地打听周围人的分数,我卷头那两个鲜艳的红色数字格外吸引大家。我第一眼看着像‘99’第二眼又看着像‘90’,有人说是‘92’、‘98’还有人说是‘96’,上面的连笔大家谁也看不懂,但认为是‘99’的人最多。
爸爸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我坐在后座上想着那个谁都认不出来的数字:“爸爸,我们今天发下测验卷儿我考了99!”
爸爸立马停住脚步惊喜地问我:“真的?”
爸爸要我把卷子拿出来看看,我也兴冲冲地翻起书包,可翻着翻着我忽然想起来知道减了几分不就知道得了几分吗?
我卷子上可减了不止一分,卷头上最后那个数字也不像是“9”倒像是“0”。
我心虚地暗暗将那张已经摸到纸边的试卷一点点重新推回去,藏到书包最底下。
一种强烈的欺骗的恐惧占据我的内心,我云淡风轻地说:“我记错了,卷子老师收回去了。”
他喜悦的期待立马变换成失望的沉默,推着自行车继续慢慢向前走。
平常在课间里鲁小林也常和姚一宁亲近,这回体育课上鲁小林再次找到姚一宁:“姚一宁你和我们一起吧,大家都期待你的加入,她们叫我来拉你的,我都跟她们保证过一定会把你拉过去的,咱们一起玩儿多热闹呀!我们是班里最大的一拨,人越多越好不是吗?”
姚一宁看了看我:“你和我一起吗?咱们两个都去那边我们一起玩儿。”
我摇头拒绝。
“那我过去了?”
鲁小林拉起姚一宁的手像凯旋的将军似的朝槐树下的女孩儿们欢呼,女孩儿们也都热情地回以欢呼。
这节课我在课本里学到一篇小短文,说的是主人公第一次自己放学回家回去后被妈妈爸爸责骂,老师说因为妈妈爸爸关心他。
放学后我穿过校门外拥挤的人群趁着混乱偷偷溜走。
凭着记忆我走到那条长满爬山虎的十字路口,顺着菜市场我转进一个小区,小区门口的小卖部窗上贴着各式雪糕袋,小卖部对面的墙上刷着‘说普通话,做文明人’和‘只生一个好’的白底蓝字标语。每次我都盯着标语算我们家屈指可数的文明人。
跨过小区铁门爬上两个大坡就看到小二楼走廊上妈妈在晾衣服,妈妈向我身后使劲望,见我是一个人回来的先是愣了愣,又问:“你爸呢,没接着你?”
我告诉她我是自己回来的她又继续晾衣服。过了一会儿看爸爸回来了妈妈问他是不是没接着我,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我觉得这次自己回家是我人生中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因为从此以后我一直自己回家。一个愚蠢的小聪明。
期中考试后刘老师将爸爸单独叫到办公室里,她斜坐在办公桌前一只胳膊懒懒搭在桌边。
刘老师说我聪明、考得不错、学习挺好,说像我这样聪明的孩子都上奥数班儿了。奥数就是深奥的数学,学了这样的数学才不会埋没我们的聪明才智。
刘老师说:“我这儿就弄得奥数班儿能学奥数,好多孩子上学期就跟我学了,班里聪明的、好的孩子我都叫他们过去,像那种一般的孩子我都不收。”
刘老师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你们家孩子跟林黛玉似的。”
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爸爸低下头略带尴尬地笑笑。
我猛然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没做什么丢脸的事为什么低下头去,低到和我一般高里去?
若真是个男人就当教我仰头看他。
客厅里已经坐满了学生,都是班里的前几名。刘老师把我领到她家卧室,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双色卡纸,一面蓝一面粉。
“别的同学都是一种颜色的老师就给你两个颜色的。以后把每次奖励的贴纸贴在上面,可以画一棵树,树上果子结的越多能换的礼物就越好。你两面颜色都可以贴!”她弯下腰,长长的黄色马尾在阳光下顺滑又明亮,这一刻我觉得她好像个贴心的大姐姐。
我很不喜欢那张深色卡纸,觉得蓝色阴沉粉色艳俗,也很疑心她说只给我双色是不是真的,但还是笑了笑。
刘老师好像终于捕捉到什么似的激动地说:“老师就喜欢看你笑!”
走出卧室,坐在客厅里的同学看到我手上的卡纸都惊呼起来:“哇,快看她的卡纸是两个颜色的!我们都只有一种!
”虽然我更喜欢她们手上浅色的单面卡纸但我还是感到满足,为刘老师没有骗我。
刘老师走过来坐到中间,她指着身边的凳子对我说:“来冀圆圆,挨老师坐这儿。”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老师这里,我缓慢地坐下,觉得这个别有意味的凳子坐着有些不舒服。
点过一圈名独有一个叫冉冉的同学没有到,一个女生说:“上回冉冉跟我说她不来了。”
刘老师垂下眼轻蔑地哼了一句:“她爱来不来!这回考试她才七十来分儿”
说完刘老师转头笑着看我:“来咱们这学习的孩子最低还考八十多呢,她才七十多分儿我们都不待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