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黎诚听道场里其他人说了不下百次。
友近学叹道:“祖父九十高龄,剑道决意令我等后辈汗颜,当初讨鬼卫初创,讨鬼卫第三卫队队长曾拜师祖父,有这一份情面在,后来专门送了一枚妖鬼种子来。”
“祖父是一位剑圣,他认定武士就该死在战场上,即使被白刃斩开喉咙也比这样等死强,常常独酌孤饮,长吁短叹。”
“听闻服下妖鬼种子可重返青春,又可与如今辈出的英豪论剑,喜不自胜,顶着所有家人的反对吞下了妖鬼种子。”
黎诚心头微动。
友近学叹道:“接下来的事也并非什么秘密,只是我友近家难以提起的灾祸。”
“祖父斩鬼成功,梦中斩掉络新妇,醒来后却整日浑浑噩噩,讨鬼卫的大夫来看过,说是鬼武士会被吞下的鬼物侵染,乃正常现象。”
“一日偶有所感,祖父怒而拔刀,我父为阻拦祖父,亡于祖父剑下。”友近学感概道:“祖父清醒后知道自己杀子,悲痛至极,将自己囚于深院再不见人。”
“世间怎可能有毫无代价的力量呢?”黎诚也唏嘘道。
“正是。”
“但力量的诱惑实在太大。”友近学摇摇头,面有苦色:“我五岁练剑,七岁切纸,十二岁目录,十七岁皆传,可为会心现神流师范代,至今已经二十九年,尚不及讨鬼卫新兵鬼武士,而那鬼武士仅仅学刀半载。”
黎诚默然,他能感觉到友近学有所隐瞒,但所说的大多都是真话。
他略微有些能理解这种感受,刑侦场上的那些侧写大师穷尽一生积累的经验,都不如他去现场看上一眼。
“我自知我此生无望成为祖父般勇武无敌的剑圣,却也难以接受半载人生努力全成笑话。”
“所以我辈武人必服妖鬼。”
“可阁下不同。”看着若有所思的黎诚,友近学肃然:“若为天下计,个人勇武实在不值一提,阁下乃有大才欲行大事之人,此后法令、变革无不需要清醒头脑,万不可……”
黎诚点点头,道:“我实不知有如此秘辛,怪不得友近先生未曾吞服妖鬼种子。”
友近学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虽说我等武士精神饱满,几乎不会受到影响,但祖父当日怒目形象委实令我胆寒,非不愿,实不敢。”
黎诚沉吟片刻:“不过听友近君所言‘此后法令、变革’,是要采取我所言中策?”
友近学盯着黎诚,观察着他的表情,只看见一对沉静如水的眼睛,只好无奈叹道:“莫非诚君失望要走?”
“没有这个打算。”黎诚笑了笑:“求其上得其中,友近君只愿行中策,我倒是并不意外。”
友近学松了一口气,这才笑道:“没想到诚君并非那种迂腐的家伙。”
黎诚饮了口茶水,看着天空舒卷的云彩,道:“如果下了决心,我倒是颇有些迫不及待了,请君早日入京吧。”
说罢,黎诚将手中的的茶杯放下,起身道:“友近君心思缜密,你特意吩咐角本君为我送来我急需的书籍,真是有心了。”
友近学愣了愣,反应过来慷慨道:“如果阁下还要看什么书,让角本去我馆藏里取便是。”
黎诚点点头,离开了友近学的小院。
友近学招招手喊来一旁的仆人,拿出一块竹符吩咐道:“把这送去给角本,让他从馆藏里为诚君取书。”
角本英姿送来的两本书装订都一般,《1857:妖鬼复苏》的角标与备注显然不是友近学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贵族所注,更像是一个没钱却愿意睁眼看世界的家伙的书。
黎诚不介意帮角本英姿一把。
黎诚走在回去的路上,对着月亮笑着摇摇头,喃喃道。
“至于我的上策……谁说它和中策矛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