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杂种。”
在电筒的光束下,沈祈妈在镣铐下挣扎着,怒吼着,她隔着披散而油腻的长发难以置信地盯着沈祈。
那副样子沈祈可熟悉了。
“杂种也是你生的。”论物种,大家半斤八两,沈祈看见她妈跟个纸片似的模样,心里堵得很,从旁扯了件外套往她身上扔去,一副得胜者的口吻:“滚。”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眼里多少有几分讶异和无奈。
有句话说得好,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沈祈她妈怎么也没想到逃逃躲躲这么多年,最后把她送到警察面前的不是隔壁那个养猪的老太婆,也不是断了她们水电的房东,而是她身子最干净的时候生出来的那个女儿。
“早知道我就该在你出生那会把你给掐死。”沈祈她妈平时能动绝不动嘴,可一旦开了口,嘴便利得跟刀子似的。
沈祈眼皮子都不动一下,见招拆招:“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就该喝瓶敌敌畏。”
沈祈记事很早,早到两三岁的事情都还有些记忆,反正从有了记忆,开始有了自我意识后,她便有着极强的求生欲,所以她是个从落地起就打算活着的人。
她妈弄死她的最理想时机,应该就是怀着她的时候。
哪有那么多悔不当初,在往回想的时候,一切都是宿命,都是定局。
沈祈就这样目送着她妈走出了这个阴暗的小房间,她抿着唇,想要扮演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紧握着拳头,可是当房门外的光将妈妈包裹其中,将她瘦弱的体态描摹得像个小老太时,沈祈眼皮终于跟着跳了跳。
原本她有一个漂亮的妈妈,至少很早以前是的。
她的妈妈也曾经是个小女生,谈过几段值得宿醉一场的恋爱,穷过苦过,良家妇女过,然后也就那么跌一跤她就放荡了,也就那么一起,她就伏低了。
从此生命只剩永夜。
“妈。”
叫这一声的时候,沈祈和自个说,她是为了沈乐叫的。
这些天,她想的全是关于乐乐的事情。往坏处想,可能已经被卖去毒贩手里当成了运毒工具,往好处想,但愿那个女人还存了点良心,卖给了好人家。
只是不管好坏,沈祈觉得,她都得知道沈乐在哪里。
看到外边夹在两个警察中间停了下来的女人抬头看向她时,沈祈往前站了一步,又叫了声,这句她和自个说,叫都叫了多叫声也没有太大的所谓。
“算我求你一次,告诉我,乐乐在哪里?”
沈祈她妈难得的咽了下声:“你别去招惹人家,他现在有爹有娘的,总比跟着你这种白眼狼好。”
沈祈算是明白了她在她妈眼里的样子,她冷冷回道:“我要不是白眼狼,这会还不知道在哪个鸡窝给人作贱着呢。”
从她妈的话语里,沈祈也明白过来,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她唯一在乎的那条命了。
屋里还剩下一盏手电,还有一个警察。手电的光圈满屋子划来划去,女警察穿着手套,里里外外重新检查了下个遍,半天功夫,从不同角落赶出来好几只肥嘟嘟的老鼠。
作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沈祈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纪值得警察叔叔大动干戈的事情,不过跟着她妈东躲西藏习惯了,每次一听见警笛声,她都全身冒鸡皮疙瘩。
看见穿警服的,她就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想跑。
或许因为是个女的,也或许是因为脏了的警服,沈祈觉得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并不那么可怕,她背着手,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番,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就又落回了女警察的脸上。
她的脸挺白。
沈祈妈混的圈子里,除了嫖客就是的婊子多,大家脸都很白,可没几个人的白看着顺眼。
算了算,沈祈发现,她见过的所有女人,无论是五官还是肤色都比不过这个女警察。再想了想,沈祈又觉得,大概因为人家是警察,在身份上就比那些女人好看。
人和人是有等级的。
沈祈深信这点,不然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日常遭受的那些白眼。
她从来不觉得她被人说三道四是因为任性,她清楚的知道,即使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别人也会用最顺口的那个称呼提起她:那个婊子的女儿。
出生就已经错了。
沈祈在郊区借读,她的同学多半要么就是成绩烂得要命,要么就是家里穷得要命的那种人,归结下来大家都离正儿八经的好人家差很远,接触的层面,无非就是些夹缝求生存的人。
警察。
了不起,黑道老大都要害怕的人物。
沈祈觉得她现在有点慌张,站着也老不自在,女警察眼睛一瞄她这,她心口就咚地揪了起来,左手不由自主地去捂住右手臂上的那个破洞。
女警察绕着屋子转了圈,最后回到沈祈面前,伸出纤长的手指抽过桌上的纸巾把满是泥巴的帽子擦了又擦。
擦不干净。
女警察将帽子搁到旁边,双手环胸,半倚在桌子上,低头盯着对面那个试图用一个巴掌遮盖袖子上那个大洞的女生。
原本是没这洞的。
也怪这衣服质量太差,就扯那么一下就撕烂了。
女警察傅长仪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不太确定是否要赔偿这件衣服。顺着衣服再往下看,短截的裤腿下是双沾满泥巴的小皮鞋。
这鞋大了。
“刚才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