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句却极为轻盈:“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天哪,是王勃能预知未来呢?是可以穿越时光看到一千多年后的一个少年,在一个叫河西村的小路上,这样一个场景,在一千多年前就写下这样应景的诗句?
诗人放眼望去,高山晚秋,扑扑簌簌,黄叶纷飞,漫山遍野。长江水因悲情而阻滞,山野树木因悲情而黄叶纷飞,这时节,只有在王勃的笔下,才有这般沉重的悲与轻松的景呼应契合相一致。
鹅彭的小路,本是静默的,因了悲情而凝重呻吟。
天上的雨滴,本是穿过云层落下来而已,因了悲情而飘洒无序。
鸟雀与树木,本是欢快的,因了悲情而失声呜咽。
据说,蓝老太太的娘家也是富裕人家。她虽出身于富贵人家,却生性淡泊名利,虽然读书,却不卖弄。
“丽质芳姿虽好,一时取媚东君。”这种事是定然不做的,她自有自己的定力与真性情。
“春来早起,唯我独芳菲。”
“门外几番雨过,似佳人,细腻香肌。”
“堪赏处,玉楼人醉,斜插满头归。”
像这样,还差不多。
以我后来的眼光来看,老太太既有几分婉约凄美,又多添了几分豪情洒脱。定然是一个不一样的农村老太太。
富家千金小姐的气息不曾在她身上显露,而富贵人家特有的优越感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言谈举止中。
倒是那种贵气,无论岁月如何变迁,生活如何磨难,纵然衣衫褴褛、满脸绉纹,也掩盖不住她的气质与气势。
蓝老太太的丈夫叫邹秉文,所以村里也有叫她秉文奶奶的。
邹秉文的祖上和老先生的祖上一样,一直安居河西村,靠着勤俭节约,到了秉文太爷爷手上,便有了积蓄,开始购置田地。
那个时候,老先生祖上的家道开始不景气,下滑了。老先生的太爷爷虽然读书,却不务正业,不好好经营祖产田地,还好赌,家产便败得有些快,逐步的把田地卖给邹秉文的太爷爷。
秉文的太爷爷呢,有了积蓄,有了田地,还开始做投资经营。有了一点银子,就去找老先生的太爷爷说话,坐坐。
这样说话,坐坐,买卖就成了。
故事就是这样的。其实,这不是讲故事,而是我所能知道的真实。
这也就是开元四十五、四十六世纪的事。
到了老先生和邹秉文的爷爷辈、父辈,更是如此,此消彼长,一个卖,一个买,一个越来越少,一个越来越多。
一个家族兴旺起来,需要几代人艰苦卓绝的奋斗和持续不断的努力。
但是,一个家族的衰落,只需要两三代人的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便可迅速败光曾经富可敌国的家产。
到了开元四十七世纪中叶,到了老先生和邹秉文自己手上,老先生家的最后一块地终于卖给了邹秉义家,只留下必须留下居住的房子。
这样,老先生成了赤贫如洗,而邹秉文却富甲一方。
对于老先生来说,“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荷花凋败了,碧叶跟着也残破了。就是在这样的家道败落中,老先生可谓泛起了愁风愁雨。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韶光中,是谁老去?韶光中,是谁的家败了?
看得见的是秋荷,看不见的是人生;看得见的是秋风凋谢了碧叶,看不见的是家道衰落后的心情。
老先生的父亲在凄风苦雨中的开元四十七世纪四十年代去世,留下最后两块田地。据说最后遗言是嘱咐老先生要“肩负起家道中兴的重大责任”。
老先生终究没能担起这样的“重大责任”,而是在几年内,把最后两块地卖给了邹秉文的父亲。
而邹秉文的父亲在买了老先生家的最后一块地后,仿佛完成了历史使命一般,轻松愉快的回去了。
“老爷子是溘然长逝的,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病痛。”蓝老太太说。
据说,那一年的八月中秋刚过,邹秉文的父亲巡察了商铺回来,又站在麻子山顶愉快的巡视了一遍自己的田地,那差不多是整村的田地。感觉处处是美景,身边还有美人儿,回家还有满桌子的美味,心情非常好,甚感满意。
美景、美人、美味环绕,邹秉文的父亲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人生的巅峰,其风流恣意,若再不挥洒便是负了这花月良辰。
“外面的打打杀杀,纵然闹得天翻地覆,又关我何事。”秉文父亲是这样想的。
这是蓝老太太说的。秉文父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家发达”的人,除了县太爷和富商贵胄、官宦达人,会走动走动,其他基本不来往,也不出去玩乐,打麻将之类的,除了和县太爷、富商贵胄和官宦达人打打应酬,其他是不肯花时间消磨的。也很少花钱,一心只在商铺和田地间。
那天晚上,秉文父亲在姨太太和丫环的侍候下,美美的用了晚膳,享用了诸多美味。甲鱼、泥鳅、草鱼、鲢鱼这些每餐必备的,今天也没有少。饮一盏酒,听着小曲,摇头晃脑的美美的享受着满意的生活。
“他爱吃,很挑,桌上摆的必须很精细。爱吃得不得了。”蓝老太太有时候会说。就是后来说的“美食家”。
当丫环奉上盖碗茶的时候,秉文父亲喝了一口,说“有些乏了,去睡会。”
“就这一睡,秉文父亲就再也没有起来。睡过去了。”蓝老太太说,“无病无痛,也是福气。”
邹秉文就接手了全部家产,成了理所当然的当家人。
当这个秋天的阳光开始泛滥的时候,我们知道,天要变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