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怎么觉得王艳有一阵儿不上学了,突然就说考了个第一,连个笑模样儿都没有,问她,她也不说。
唵?董建春眯缝眼睛看着冯建设。一杯啤酒就能把初中生脸喝红,一杯啤酒还能让有些事情迅速变个模样,连言说者本人都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暗度陈仓。谁又能更了解自己呢?陌生人跟自己之间哪个到底更生分?冯建设要到很久以后才提得出这样的问题来。此时的酒劲儿足以让他有炫耀般的愿望,实际就是失态。
呀,我想给你俩说,就是怕你俩惹事才没说,你看,王艳也没说,考了个第一,好着呢,过去就过去了,行了行了。冯建设端起酒杯,像父亲冯登垣一样喝了一口。不过放下杯子,他知道坏了。
说呗,能惹啥事儿啊,我这还上班儿呢,要不你再来盘炒面?饺子?
饺子,啥馅子地?
韭菜肉!老板从里面往外高叫着。
咱三个吃个一斤半咋样?
行啊,说吧。
实际上冯建设已经有点慌了,眼看着搪塞不过去,也就得磨蹭着组织语言了。他继续喝啤酒——觉得这玩意儿越喝越比汽水好喝——并开始剥蒜时,其余二位也拿起了蒜,摇头电扇吹过来,蒜皮飞落下去,老板置若罔闻,对三个半大小子一幅不屑一顾。
也不知道是谁把王艳书包偷了,还给写了些啥流氓话,把她气得在教室里就骂,老师还在呢,后来我爸叫她回,不知道是谁干的,全班一人一份检查、一人五块钱赔王艳,我也掏了,可她直到考试再没去过。
就这?
就这么。
你觉得能是谁?
谁知道呢。饺子上来了,冯建设先是一筷子,把嘴还给烫了。三个人风卷残云,感觉没几下饺子就没了。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感觉有多少都能吃下去。王泰感觉也就那么回事,王艳居然在教室里叫骂,倒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她有这脾气。
也就是马上毕业了,才大着胆子欺负王艳,坏怂。
对着呢,就是。冯建设听董建春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他进来基本没说过话。该吃吃该喝喝,有些心不在焉。董建春时不时侧身看看门口自己的架子车。再看看王泰,干活挣钱的人一看就不是学生,人在社会上,变得快。
冯建设在人生里第一场正式酒局里喝的不多,感触倒不少,回家想跟冯涛说些什么,可哥哥却一扭身背过去,佯装睡了。他总是这么没意思,哪怕这就快要学开飞机去了,快离开家了,还这样屌样儿。不过自己确实是感慨,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充满脑海,天旋地转。汽水喝的再多怕也没这个功效。他隐约觉得有人叫他,大晚上的,许是听错了。
董建春拉着架子车,见他出来,放下车把,两手叉腰。看不清面目,而姿态上那特有的狠劲儿很明显。冯建设有种呼风唤雨的快慰,觉得想说话就来了耳朵,放肆的上去拍着董建春的肩膀,觉得有些站不稳。
来,坐下。董建春把冯建设扶着坐在马路沿子上,自己也坐下了,摸出一包烟递过去。冯建设觉得这会儿是得抽上一根,完全不顾这是在自家门口。他生疏的抽出一根,董建春的火柴就划着递过来了。第一口吞吐,那种辛辣多亏没有吸进去,飘散的烟雾在暗影里呛得董建春倒咳嗽了。
你觉得上学好还是弄园子好?
种地好,能挣钱。
就是就是,还能吃烟。
我不吃,这是我哥地。
蟋蟀在角落叫着,路上间或过往的人都拿着蒲扇,夏夜最贴切的处置就是不要待在屋里。冯建设尽量捂着烟头,总觉得谁会注意到他。董建春就那么跟他坐着,像是路遇看看同学,谝几句马上就回家。
我给你说哦,你可不敢给王泰说,把人能气死。
不说。
你知道王艳看的那信上写的啥?
啥么?
写的,我,要,X,你。冯建设压低嗓音,在黑暗中得意的看着董建春,觉得说出来以后真舒服,又嘬了口烟,好像是有些大人的感觉了。让他失望的是董建春没有表现出惊讶,一点反应也没有,拿过那盒烟在手里来回翻转着耍。
怂这么坏。
你可当呢,上面还画着流氓画。
你咋知道的呢?
我,我是在宋振锋办公室看见的。
就你看了?
哦,就我。
谁这么坏呢。董建春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他往路灯上看去时,冯建设觉得他显得很失望,并且有些疲惫。
一说完,冯建设的酒劲儿有些泄,索然无味里有些头疼,烟怎么也嘬不进去,看着它在手里燃尽。董建春卖菜的时候见了他,从不主动招呼,看起来完全不是城关中学曾经的恶霸。他起身,拉着架子车走了,好像车上还装着些菜一样吃力。天天地里街上,他的身架完全不是学生了。冯建设进屋以前明明听到有些动静,可推门一看,冯涛还是脸对着墙,晾给他一个脊背。谁不了知道啊,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