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青龙山、延古寺。
夏末的傍晚,当夕阳红的已经不能再红的时候,便一头隐去到西边的云彩中去,除了西边天际被映得通红外,别处的天空,却变得愈加青白了。
暮钟声响,做完功课的和尚们听到钟声,一起便起身奔向香积厨。自白马送经至今,已有六十余年,佛教在南赡部洲初兴,此时全国已建有三十六寺。延古寺,乃是距洛阳最北之寺,远处于燕赵极北之地。
方丈为悟远禅师,他一心向佛,为普渡众生,传播佛法,在佛前发下心愿,要到偏僻之地来传法。是以不远千里,自清凉山大孚灵鹫寺北来。他到冀州后,见此地山青水秀,民风朴实,遂选址青龙山驻锡,建延古寺,收僧传法。
因是佛法在此地初传,所收僧众,大多为无业游民。他们出家为僧,多数不为学习佛法,好多就是为了混饱肚子而来。是以每当钟声一响,众僧人们立马放下手中功课,齐刷刷来到了香积厨门口,按辈分站好后,便依次进入准备吃饭,浑不知有俩只小耗子早已吃罢,正在角落里享受着饭后清福。
这两只小耗子,长得甚是奇特,一只生浑身雪白,名唤小白,另一只虽也全身雪白,但脑门及尾梢处却微有些黑毛,故此名叫小黑,小白居长,因都是母鼠,故此也姐妹相称。
这二鼠寿已有五六年了,自生来便在这里生活,因日日听和尚们诵经久了,竟也多了些灵气,头脑里有了思想,还学会了说人话,但是道行太浅,仍是个只会乘机偷油吃的小耗子罢了。
这天傍晚,她们俩正躲在香积厨中的洞穴口处,心满意足地看着和尚们吃她们早已尝过的饭菜,听着他们有的低声埋怨大师傅的菜太清汤了,有的叨咕怎么菜里的好东西越来越少,莫不是被谁先挑了去吧?
众僧正愤愤不平问,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别挑毛病了,快点吃吧!一会又来了个落脚混饭的。”
众和尚们听了忙问道:“虚珈师兄,哪来的,什么样的和尚?”
只听那名长得又肥又高的虚珈和尚说道:“据说也是从清凉山大孚灵鹫寺来的,法号金蝉,是方丈的师侄,他为何到咱们这挂单,我也不清楚,诺,这不,来了么。”
众人依言回首望去,就连小白和小黑都禁不住好奇,悄悄地从洞中向外张望,只见一个身穿麻布僧衣小和尚缓步,手持一土钵,虽是粗衣麻褂,风尘仆仆,但仍不掩其目秀眉清,唇红齿白。他年纪也就十四五岁,脸上犹有稚气,却仍让人感觉长得丰姿英爽,俊俏可人。众和尚见来人如此风采,不禁自形惭愧,便有些妒意,竟不再言语,只是吃将起来。
金蝉举步走了进来,见众僧低头吃饭,忙低身合什,向众人施了一礼,见无人理睬,又向四周看了看,便默默来到餐桌旁,见桌上饭菜所剩无几,只是一个大木桶中尚有许稀粥,便轻轻地用勺子舀起,倒入钵中,又对着饭诵起经来,诵完后,这才静静地吃了起来。
众僧见他如此,竟觉无趣,言语也少了,一个个吃完就先后走了,此时的香积厨比起平时竟然冷静了许多。
待金蝉吃完,房内已是人去饭空,只剩下一片狼藉。他从门角处寻来扫帚等物,收拾起残局来。做饭的伙食和尚见有人代干,乐得自己清闲,也进了厨房内,哼着他只记住几句却不解其义的佛经,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金蝉收拾完香积厨后,便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小厢房中,坐下来默念经文。
一连数日,均是如此。小白、小黑见金蝉有如此涵养,不禁对他越发好奇起来。一日,小白和小黑暗中看着金蝉收拾香积厨,一如往常。小黑忍不住问她姐姐道:“姐姐,你说他不好好地在家待着,大老远地跑到这个地方来干啥?我看这些和尚也没几个信佛的,到这来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这个小和尚手脚麻利,又能干活,到哪还吃不了饭,为何他千里迢迢来这来,到底是图个啥?”
小白摇首道:“是啊!我也奇怪呢。我听说佛法是从西方的天竺传过来,他要是想学佛法的话,那不比这里强啊!”二鼠正议论间,忽见此寺方丈的随身小沙弥快步进来,对金蝉喊道:“金蝉师兄,方丈有请,请随我来。”
金蝉闻讯,不敢怠慢,忙放下手中活计,随小沙弥而去。伙食和尚见了,一边嘟囔着早不叫唤,晚不叫唤,偏这时候叫唤的埋怨话,一边从伙房中出来,收拾金蝉未干完的活计。
小黑大奇,对姐姐道:“走,咱们也听听去。”说完不等小白同不同意,便从地洞中窜出,一闪不见。
小白拗不过妹妹,再加上她也对金蝉很感兴趣,也随着小黑,从地洞里奔出,沿着她们惯走的暗道,直奔方丈室而去。
她们到方丈床下,才听得小沙弥在外禀道:“方丈,金蝉到了。”
“让他进来。”说话的是一名坐到室内蒲团这上,年纪五十来岁,头须俱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