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思绪连绵起伏,李新年从桌前起身,澄澈目光透过疏窗,落在外面僻静的小院里。
昨夜似是下了一场秋雨,斑驳青墙静静矗立,院落里那从翠竹青翠欲滴,片片狭长竹叶飘零,落于地面澄净积水上。
刚才听孙彦说,这座小院,似乎是母亲未出嫁时的的居所。
一别经年,如今带着儿子回到娘家,只怕心境和往日截然不同吧。
无论怎么说,在这个时代,出嫁之后,娘家和自家还是有云泥之别。
就算是孙乾程和孙彦待自己母子再好,再怎么温言大度,这里始终是不是自己的家,始终是寄人篱下罢了。
自己既为人子,定当快速创出一番事业来,在这偌大的金陵城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为母尽孝。
心念至此,李新年出了房门,立于台阶前。
忽然小院门扉外传来一阵细密的,刻意压低的女子说话声。
似乎是自己母亲在和别人说话。
李新年放轻脚步,隔着门扉,通过青墙砖瓦的缝隙看过去。
自己的母亲,满头花发,面容憔悴的母亲,正拉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嬷嬷轻声诉说着什么。
母亲脸上堆满笑容,隐隐有讨好之色,而那女嬷嬷,却是摆起了架子,冷着脸,满面寒霜。
母亲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殷切塞到那女嬷嬷手上。
李新年看到这一幕,默然无语,清隽面容没什么变化,只感觉胸口处一股热流慢慢上涌,羞愧,心疼,心酸……种种复杂的情绪交杂。
脚步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子里。
吃晚饭时,李新年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又看着母亲孙氏碗里的白米青菜,默默给她夹了菜。
母亲孙氏的表情似有些欲言又止。
李新年笑道:“母亲有话教我?”
母亲孙氏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
“你父亲临走之前,其实,是给你定了一门亲事的。”
李新年脸上现出诧异之色,道:“亲事?”
母亲道:“亲事原是早就定下来的,只不过你之前专业研学,就没和你说……”
怕是父亲的谋划吧,他估摸着应该是等哪日我高中举人,再把亲事告诉我。
母亲沉默片刻,忽地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小木匣,做工精致,上面刻着鸳鸯。
李新年接过木匣,取出婚书浏览。
“鸿胪寺左丞,沈越之女,沈明溪?”
鸿胪寺,相当于新明王朝专职外交机构,处理对外的一应事宜。
鸿胪寺左丞,从六品官员。
自己父亲未去世前,婺县为上县,知县亦是从六品。
放在以往,也可以说是一句门当户对。
可是放在如今,以自己母子这般境地,那沈越说不定要悔婚。
难道我还要和她来一出三年之约?
况且还不知道那沈明溪,是何等的样貌品相。
看着婚书,李新年陷入凝思。
母亲孙氏叹了一口气,道:
“下午你舅舅给了些银钱,我采买了些礼物,明日你便去拜访一下。”
李新年微一沉吟,正欲开口说道,却又见母亲凝神望着自己。
“为娘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只希望你好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李新年面色顿了顿,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只得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