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着感觉,抱起了左手边的那颗蛋。接触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蛋里的脉动,那脉动与自己的心跳连在一起,仿佛是无言的承诺。
气流裹着他缓缓上升。露头,湖面上白茫茫一片让他吓了大跳——他带的白羽可没这么多,也没有这么长。
白鹄低飞,发出清亮的鸣叫。江一立刻懂了——这是白鹄送给他的礼物。静静浮在水中,他又听到了凤凰的歌声。
再见。它们在唱。再见。
不知为何,歌声有些悲伤。
青色的光渐渐笼罩下来,江一此时才感觉到完完全全的虚脱。
眼皮好沉……
失去意识前,他紧紧抱住了他的凤凰蛋。
江一一怔,随即只觉得灿烂的阳光挥破层层黑云倾斜而下,轻灵的风拂过每一片云彩,也拂过了他的魂魄。
心之所善,九死不悔,这就是真正的自由!
身后,青鸾长鸣,唱起那首玉碎之歌。而现在,这首充满了悲伤的歌谣在江一听来又有了新的意义。
那是每一个有梦的人对梦想的承诺,以生命为保证。父亲如此,母亲如此,他,亦会如此。哪怕他们的追求并不相同,他也会继承父母的执着,毫不动摇地追逐他的梦。
青鸾的歌渐渐飘零,赤练一声惊叹,江一才发觉雪地里瞬间开起了冰瓣焰蕊的花,猛地转身,青鸾已经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在昆仑的风中。
她的使命已经完成,如今要飞向六年前就应该飞进的苍穹了。
江一站了起来,遥望地平线上那铮铮刺出的晨光。手中的凤凰蛋突然发出“喀拉”一声,随即,小却清亮的鸣叫从蛋上被啄出来的洞中飘扬而出。江一忙蹲下身来,把蛋放在雪地中。蛋里的小凤凰努力地再次啄碎一块蛋壳,终于从蛋中挤了出来,不住鸣叫着。
不仅江一,所有人都震住了。
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新生命的降临。
初生的小凤凰还没有那一身纯白的羽毛,看上去湿漉漉,皱巴巴的,唯有那一双乌黑的眼睛,透着百鸟之王与生俱来的张扬与骄傲。
小凤凰的眼睛与江一的蓝眸对上了,一人一鸟同时静下来。
江一看到他的凤凰缓缓向他伸出头,他也小心地伸出了手。一人一鸟在晨光中相互靠近,最终江一的手轻轻放在了雏凤的头上,雏凤顺从地摩擦着他的掌心。
该起名字了吧?
江一想起了天山之上的青穹。其实这个名字,他早就想好了。
“青冥。”他看着雏凤,轻声道,“从今天起,你就叫青冥了,好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稚嫩的长鸣。
我们将相互信任,相互依赖,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契约完成,朝阳也在这时跃出了地平线,似乎在预示着无限的生机与传奇。
“巨阙吗?”赤练记得,卫庄在听到外面对那把剑的描述后,露出了和着玩味与兴奋的笑容,“有趣……”
不知是不是错觉,赤练觉得,连自己也有些兴奋了。她原本不喜欢强手与争斗,但一路杀过来,自己有些变化也是没觉察到的吧。
毕竟,已经将近半年,没有碰上什么像样的对手了。
虽然闹明白了戒严的理由,两人的警惕并没有因此放松——因为越是靠近咸阳,出现在身边的“熟悉的陌生人”就越多,天知道他们只是碰巧同路,还是来跟踪他们的。
两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话——饥肠辘辘的人也说不了什么。挑了食店进去,刚坐定,小二便凑了上来,赤练第一眼只觉得眼熟,身边的卫庄却立刻皱起了眉头。赤练心中一紧,突然想起,这个人是半年多前在燕国边境上见到的一个墨家子弟!
“两位请不要紧张。”那小二脸上的表情甚是热情,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静,“我家先生有请。”
难道墨家巨子在这里?赤练看了卫庄一眼——后者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卫庄一手转着空酒杯,淡淡道:“哦?‘你家先生’有什么事,还要我们两个急着赶路的人去帮忙?”
小二一愣,立刻继续披着热情的脸冷静地说话:“我家先生吩咐,只消对卫先生说‘蜀国’,先生就知道了。”
蜀国?!墨家,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计划?
赤练迅速冷静下来。身边,卫庄也散了剑一样的眼神,转着酒杯细细思索着什么。
墨家弟子遍布中原,要想知道赤练的真实身份也不难,由她操蛇之人的血统推出他们要去蜀地,却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更重要的是——两个人几乎在同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墨家算不上敌人,而且手上有他们下一步行动需要的东西。
见见又何妨?
对视一眼赤练便知道了卫庄的打算,随即,她与卫庄一同起身。小二立刻笑吟吟在前面引路,一面道:“二位客官找的人就在里屋,请!”
装得比真的还像。
这店看上去不大,往里走却发觉大有名堂,单说那厚实的墙壁就让赤练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那“小二”引着他们进入了一间屋子,然后退下了。刚一进去,赤练就感到锐利不下卫庄的目光朝她射来。炎儿不安地探出头,朝屋内唯一的人吐着信子。
她吃了一惊,卫庄也没能掩饰住他的惊愕——
居然是……燕丹!
燕丹在秦国的遭遇,赤练在韩宫里也听闻过一些的。他早年与嬴政一同在赵国做人质,后来又在秦国做人质,受尽了屈辱,费了很多周折才回到燕国。
他居然会跑到秦国的都城,万一有个闪失,这简直……太冒险了。
见二人进来,燕丹立刻起身,拱手道:“卫先生,赤练姑娘,久违了。”
赤练微微躬身算是还礼,见卫庄给她使了个眼色,便缓缓上前,单刀直入地道:
“不知,太子殿下想让流沙做什么,来作为蜀地情报的交换?”
燕丹盯着她,目光如炬——
“胜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