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中大夫……”
“陛下,微臣左都尉……”
“陛下,微臣右都尉……”
“陛下,微臣少府丞……”
眨眼之间,这大殿之中就跪下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朝臣,乌泱泱的一片,看着倒是蔚为壮观。
伏身低头跪在最前面的田蚡一直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听到这些朝廷重臣一个个跟了出来,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待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之后,他先是偷偷回头数了数人数,而后带着略显自得的笑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皇帝。
半个朝堂都跪在自己身后,田蚡多了几分的得意和从容,皇帝多多少少也要考虑朝堂的观瞻,不至于一味地蛮干吧?
皇帝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凭他一人如何治国呢?
田蚡又侧过头看了看旁边的韩安国,后者也是他的同党,皇帝若是把自己给撤换了,那定然也要把御史大夫撤换掉。
到时候三公全空缺,让谁来当丞相和御史大夫呢?
按渐次替补的成制,应该从九卿当中拔擢官员渐次接替,总不至于让太常张驱那个草包或者刘德那老朽来当丞相吧?
想到这层关节,田蚡心里有底了,不似先前那样失态了。
他料定皇帝有分寸,不会与朝堂作对的。
但是,让田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所考虑的这些事情,刘彻早就已经考虑过了。
他看着跪在殿中的乌泱泱的朝臣,觉得又气又喜:气的是竟然有那么多人紧随田蚡,喜的是这些人今日全跳出来了。
跳出来好啊,省得自己一个个找。
刘彻阴着脸不说话,他看了看那些还端坐在榻上的朝臣,视线最后停在御史大夫韩安国的身上。
韩安国是什么来路,刘彻的心里早就已经有数了,对方此刻没有站出来,不是已经改换门庭了,恐怕只在等待时机。
那刘彻倒不如直接把对方点出来!
当然,刘彻一直都认为自己非常仁慈,所以仍然愿意给韩安国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愿意跟朕走的,那就跟朕走;不愿跟朕走的,朕让他给田蚡走!
“韩安国。”刘彻很平静地叫道。
“微臣在!”韩安国顿了片刻,然后站了出来,也跪在了田蚡身边。
“你是御史大夫,肩负着有监管百官的职责,朕想问问你看,中郎田恬到底该轻判还是重判?”
“这……”韩安国毕竟不是身后那些“小官”,他虽然与田蚡亲厚,但亦有自己的政治诉求,未想过与田蚡绑死。
“怎么?你这个堂堂的御史大夫,难道连这小案也看不明白吗?”刘彻不悦地高声质问一句。
“陛下,微臣觉得张汤和丞相都说得有几分道理……”韩安国很滑头地不想表态,但是刘彻又怎么容他滑过去呢?
“几分道理?那你就说说过,到底哪边的说辞多一分道理呢?”刘彻阴鸷地问道。
“这……这……”韩安国一直以来都是以一个能臣的模样示人的,平时在廷议上也能侃侃而谈,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局促。
不只是因为今日之事超出了韩安国这老狐狸的预料,更因为他知道自己未能在马邑之围中建功,已经遭到了皇帝的猜忌。
朝堂上的三公看起来只比九卿高出一阶而已,但实际的权势地位远不是九卿可比的,而眼界和格局亦是要比九卿高许多。
就像今日的事情,丞相田蚡一早就到御史大夫寺找了韩安国,让他“闭门不见”樊千秋,逼后者钻进兰台设好的圈套中。
那时候,韩安国将田恬之事看作是一件小事,所以大手一挥便行了这方便,只当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卖丞相一个人情。
他哪里会想得到,此事背后的牵扯竟这么大,还闹到了廷议的地步,田恬的罪名也不是什么为官失德,而是要命的大不敬。
大不敬这种罪名,任何粘上的人都可能倒霉。韩安国是宦海老手了,自然看得明白这个道理,对自己晨间的决定非常后悔。
不仅如此,韩安国看了今日朝堂的这个局势,隐隐约约觉得坐在这赌局上的人是皇帝,这就让今日之事更复杂了。
一头是丞相,一头是皇帝,稍有不慎,下错了注,不只是得不到利,更可能满盘皆输——输的不只是官位,还有阖家性命。
韩安国经历过不少这种赌局了,每一次都能押对,所以才有今日三公的地位。从这一点来说,他的嗅觉是比常人要敏锐的。
可是今日之事实在过于突然了,他不知如何抉择。
“韩安国,为何如此犹豫不决?去年的马邑之围,你是不是也如现在一样优柔寡断,所以才贻误了战机?”皇帝提了旧账。
“陛下……”韩安国一时语塞,他不明白为何皇帝此刻会提起马邑之围,他因此是被训斥过许多次了,难道是在暗示他吗?
“好好好,田恬该定何罪你说不出来,马邑之围为何战败你也说不出来,那朕还有一件事要问你,看你答不答得出来……”
“韩安国,你老实交代,今日樊千秋押田恬去御史大夫寺,你是不是故意不让他进寺中,再逼他到兰台受田蚡刁难的!?”
韩安国惊恐万分,矛头怎么突然戳到自己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