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人一言不发,闷头赶路,穿过腐骨蝎的老巢之后,隆隆水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又走出十余丈,竟真的到了一条暗河边上。
四人所在之处,靠近悬崖,隆隆水声正是湍流砯[pīng]崖,飞瀑喧豗[huī]的产物。
“好神奇的一条地底暗河!”
四人往河中望去,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感叹。
但见滚滚洪流,足有二十余丈,浩荡而来,河中浮萤点点,如同星辰漫天,衬得此河竟不似地底暗河,而似天上银河!
程风游定睛凝望,仔细观察那些浮萤点点,才发现竟是散发着荧光的蜉蝣鱼虾,造型奇特,各具异处,美轮美奂。
“在这地底深处,怎会有如此巨流?巨流之中,又怎会有如此多散发荧光的蜉蝣鱼虾?怪不得古人云‘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诚其然也!”程风游感叹道。
“此地确实不凡!”
彪行凝视着如梦幻般美丽的地底暗河,缓缓说道:“但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隐藏着危险。切不可大意下水!我们先沿着河边,往上下游走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河岸边地势平坦,高出河面丈余,像是有人特意筑起的河堤一般。
四人心中惊奇,往下游走去,悬崖瀑布就在十余丈外,而高出河面的河堤,只延伸到瀑布口前方三丈位置,靠近瀑布的地方,受到瀑布口处格外湍急的水流经年累月的冲刷,已经垮塌。
四人踮起脚尖,探着脖子,尽力向瀑布前方望去,借着河中蜉蝣鱼虾发出的荧光,大致可以判断,瀑布落差怕是不下三四十丈,而且瀑布口处,地势极险,水流极疾,想要从这里下去几乎不可能。
“此路不通,我们往上游去看看。”彪行摇头道。
于是,四人便溯流而上,一边走,一边寻找可以让他们逃出生天的任何可能。
走了不知有多久,暗河长得似乎没有尽头,但他们始终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就连一个新的洞口都没有看到。
四人心渐冰冷,河中流水滔滔,却带不走四人的无尽愁绪。
“呼哧呼哧……我走不动了,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
鲍滓沏哭丧着脸,瘫坐在地,气喘如牛。
“那就先休息一会。”
彪行抹去额角汗珠,将曹结缕轻轻放下,靠着岩壁坐了下来。
他虽嘴上没有喊累,可一路背负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再加上连日来的疲惫,哪怕他有着筑基后期的修为,也吃不太消。
倒不是没人愿意帮忙,程风游便不止一次提出,要与他轮流背负曹结缕,但都被他断然拒绝,这沉甸甸的重量就是他的责任,他不会推卸于人!
“咕咕……”
刚一坐下,鲍滓沏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好饿啊,分到的干粮越来越少了,过上一会就饿得不行,哪里还有力气赶路。”鲍滓沏捂着肚子又开始抱怨。
“干粮实在有限,大家都分少一点,可以让我们多撑几天。”
彪行开口解释,此刻他已后悔邀了鲍滓沏前来,此人一路贡献寥寥,反倒是唠叨抱怨了一路,弄得大家都心情沉郁,若非是他为人宽厚讲义气,早就将其撵出队伍了,还能省些干粮。
“就算有干粮,见了你这模样,我也不想分给你吃!”
程风游心中腹诽,在他贴身携带的纳虚袋中,倒是还有两瓶辟谷丹,可以果腹,但他厌恶鲍滓沏那副恬不知耻的可恶模样,不想现在就将辟谷丹拿出,任其挥霍,还是等到干粮吃完再说吧。
……
四人沿着河岸又走了两日,依旧毫无发现,心中的绝望与日俱增。
彪行背着曹结缕步伐机械地走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鲍滓沏更是面如死灰,紧紧抿着嘴唇,似乎连抱怨的兴致,都随着流水一同东去了。
“各位,快看岩壁上!似乎有古怪!”
四人中,唯有程风游眼底仍透着一线亮光,精神没有彻底颓废,仍在留心观察,如今便是他有了发现。
“怎么了?”
彪行蹴然惊醒,手持夜光石火把,靠近岩壁边上,借着荧光,依稀可见岩壁表面有一大团朦胧不清,却绝非天然形成的东西。
众人凑到一起,高举火把,集合几块夜光石的光亮,终于看清了岩壁上究竟是为何物。
那应该是一幅画。
赭色线条如同野蛮生长的杂草,极其粗野地描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
由于空气潮湿,颜料早已泛开,糊成一片,又因年代久远,斑驳褪色的缘故,四人只能看到一片模糊不清的轮廓,零星半点的色调,根本分不清画的是什么。
四人你看我,我看他,一齐摇头,不过好歹是有了发现,人均精神一振,从麻木状态中有所恢复。
“再往前边看看。”
程风游说完话后,带头往前走去。
众人又往上游走出数百丈,壁画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间隔数丈、间隔一两丈乃至于渐渐相连,只可惜壁画实在太过模糊,无法分辨出画的究竟是何物。
半个时辰后,众人走到河岸尽头,暗河在此处岔开,分为左中右三道,三道支流共同汇成浩浩荡荡、宽达二十余丈的巨大暗河。
三道支流中,左边和中间的两道支流较大,河中散发荧光的蜉蝣鱼虾较少,幽深无尽,不知通往何处,而挡住众人前方的右侧支流,流量较小,河水呈淡白色,河中散发出荧光的蜉蝣鱼虾远多于前二者。
右侧的淡白色径流横亘在众人身前,前方已经没有道路,仿佛堤坝般平坦的河岸到此为止,前面不再有高于水面的地方。
众人不得不止住脚步,在此停下。
“原来那些会发光的蜉蝣鱼虾,大部分都发源于此。不知这条白河又是从哪里来的?是否暗藏了什么玄机?”程风游蹲下身子,看着淡白色径流中数目庞大的蜉蝣鱼虾,疑惑发声。
“是否暗藏玄机,我不知道,不过此处能让我填饱肚子就行!”鲍滓沏手持钢叉,往径流内猛地一叉,便有一条白鱼被他叉得正着。
之前的暗河,蜉蝣鱼虾虽然不少,但水流湍急,蜉蝣鱼虾被水流冲刷着,大多靠近暗河的中部区域,最近的离河边也有一丈有余,他又不敢贸然下水,想叉些鱼虾吃顿饱饭,都无法做到。
而眼前的淡白色径流,并不宽阔,鱼虾极多,挤成一堆,随手便能叉到,他早已饥肠辘辘,如何能够再忍?
“这鱼……能吃吗?”彪行微微皱眉,犹豫道。
“不能吃,先前那一大群腐骨蝎靠什么活下来!就算不能吃,饱死也比饿死强!”鲍滓沏饿得眼睛发绿,重重咽了一口口水,拿起白鱼便啃。
仅仅啃了一口,没嚼几下,鲍滓沏又狠狠吐了出来,鱼肉混杂血水,吐了一地。
“啊呸…呸!我的嘴,我的嘴,快拿水来!”
鲍滓沏拿起水囊灌了好几大口,一边痛哼,一边咒骂:“什么鬼东西,鱼肉跟腐骨蝎的毒液一样,我的嘴都快被腐蚀烂了,你们怎么不拦着我,难道想害我烂嘴?还有没有同窗情谊?天杀的九环洞,害人的破地方,我好后悔啊,我不该来的!都怪你们,我一定是受了你们的蛊惑……”
鲍滓沏口不择言,怨天怨地,抱怨了一大通。
程风游目光一寒,冷冷扫了鲍滓沏一眼,却没有出言制止,对方很明显已经理智混乱,濒临崩溃,稍微遇到一点不顺心之事,便会情绪失控。
此乃心神顽疾,绝不是随口几句话就能够解决的了。
程风游望向彪行,彪行也无奈摇头,彪行背上的曹结缕则早就闭上了眼,充耳不闻。
不过,即便鲍滓沏骂得再难听,他们也不会抛下对方不管,毕竟是一同出来探险的同窗,而且对方确实是理智不清,口无遮拦,能忍就忍了。
“罢了!若与他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岂不是徒惹一身骚!”
程风游苦笑一声,不再理会鲍滓沏的骂骂咧咧,转头注视岩壁,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