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看着四周熟悉的青山白云,程风游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回来了。
林城危以传讯法珠禀告师父,很快便见到一道人影,飘絮飞鸿一般,御空而来。
“你们怎的就回来了?”
言语中隐隐有责问的意思。
人音同至,正是师父云飏子。
“回师父,弟子的修行已到关口,故而想要回山闭关一段时日。”林城危一面行礼,一面恭敬答道。
“莫非你们也是?”云飏子面色怪异地看向另两个弟子。
“回禀师父,弟子的《百窍锻元功》正好可以再上一层。小师弟也恰好要突破筑基中期,三人同时进阶,当真可喜可贺!如此喜事,当浮一大白!师父先请!”
蓝莽拿出一个酒葫芦,面露讨好之色地呈了上去。
云飏子笑逐颜开,一把接过葫芦,“还算懂事!可要为师帮衬什么?”
“不用,不用。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弟子哪能一再叨扰师父清修。”林城危连声推辞。
云飏子瞥了他一眼,笑道:“那你们就自行安排吧!来,且先喝了此杯!”
云飏子拔开葫芦嘴,馥郁酒香四溢开来,随后屈指一弹,三小团云气便飞至众弟子面前,化作碗杯。
程风游看着身前云气所化小杯,指着两位师兄的大碗,不忿道:“师父,我都已经出师了,还不能像师兄他们一样大碗喝酒吗?”
“当然可以,等到你会给为师献酒,还不用来麻烦为师的时候,就行了!”云飏子审视着他,眼中带笑。
“呃……”程风游挠了挠头,哑口无言。
一来他没给师父献酒,二来他确实还有诸多疑惑,须得麻烦师父。
酒饮毕后,云飏子拿着一葫芦美酒,又不知到哪逍遥快活去了。
师兄弟三人也跟着分道扬镳,各自回去准备闭关之事。
……
程风游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尝试炼气化液,突破筑基中期。
筑基期的修行,其实简单得很,无非是提炼己身真气,一步一步使之愈发精纯,愈发浓厚,直至触碰到结丹的关口。
当然,程风游距离结丹还远着呢。
他目前只是到了真气液化的关口,能将真气凝炼如液,便算踏入了筑基中期。
这本是水磨工夫,说难不难。
可不知为何,程风游明明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步,但当他行周天运转,疯狂压缩真气,以期将其进一步凝炼之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心绪不宁,然后真气便蠢蠢欲动,无法自制,最终功亏一篑。
炼来炼去都是这样,修为一直没有进展,反而心中的杂念越来越盛,竟到了连入静都难的地步!
“可恶!”
程风游气急败坏,一拳打在墙上,墙壁一阵剧颤,灰尘簌簌而落。
“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破筑基中期,难道很难吗?到底我做错了什么?”
程风游一遍遍地自我检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无奈之下,他只能接受闭门造车不顶用的事实,上主峰大殿去寻师父解惑。
大殿之中,空无一人,云飏子不知何处逍遥去了。
程风游苦苦等了三个时辰,才见师父负着手,哼着曲,优哉游哉地御剑而回。
程风游赶紧一个箭步凑了上去,他可憋坏了,一股脑地把有的没的全都说了出来。
“什么?你失去了甲子寿元?”
听完弟子的讲述后,云飏子面色大变,一把拉住程风游的手,渡入真气细细查探。
程风游不知道他的心绪不宁,究竟是因何而起,但据他推测,想来与寿元流逝脱不了干系,所以就先和师父说了寿元流逝之事,把遭遇灰衣男子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
“为师之前居然没看出来。”
细细查探之后,云飏子面色阴沉地收回手,瞟了一眼程风游鬓角上悄然冒出的几根白发,叹了一声,语气沧桑道:“对你来说,寿元可以算是本元,乃是先天禀赋之物,为人身最初之根本。各人之间虽有大致差异,但普遍而言,一般人寿元在百岁上下,只是凡人多不懂养生保元,故而少有百岁高龄。”
“对于修行者来说,本元并非不可增长之物,不然为何修士寿龄要比凡人高得许多。通过提升修为,的的确确能够壮大本元,延年益寿。到了元婴境界,本元甚至能够看得见、摸得着,元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本元,元神、元躯也同样如此。”
“你的情况,为师不瞒你,你确实是流逝了甲子寿元,剩下的寿元大概只够你活十来年了!”
“什么?!”
程风游眼中骇意浮动,颤声道:“我…我还不到十八岁,半截身子就要入土了?”
“按你当前的寿元来说,便是如此。”
云飏子顿了一顿,神色复杂道:“你损失了甲子寿元,虽然不会直接置你于死地,但你现在的寿元太少,寿元天然流逝的速度便会加快。还未真正迈过修行的第一道门槛,就摔了个大跟斗,你今后的修行之路,怕是要过得紧巴巴了。”
“修为提升一旦跟不上寿元流逝,你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为今之计,唯有尽早结丹,尽快把本元亏空补上,补上一点是一点,之后的修行才能有更大的回旋余地。”
“十年内必须结丹,能快则快,三五年内则更佳!”云飏子补充道。
听完师父所说,程风游沉默半晌,眼神由最初的惊骇,慢慢转变为镇静,最后化作洒脱一笑。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一线生机,弟子就不会放弃,也不该放弃!毕竟人身难得,更应珍惜!”
“寿元流逝,不过是在前方设了个死期而已,死到临头,谁人能免?即便是圣君,也无法永远活下去!他的死期虽长,我的死期虽短,其实都一样。看的无非是谁跑得快,谁不被死期追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死期的长短并不重要。”
“哈哈!你能这样想,为师倒也没那么担心了。”
云飏子也露出笑容,悠悠说道,“至于班谷,为师曾经听说过,是位符阵大家,造诣极深,才华卓绝,没想到他居然堕入了魔道。可惜了!他留下的传承印记应该不简单,是你大难不死的机缘。只是你如今神魂较弱,无法开启传承印记。”
“而班谷背后的魔道势力,很可能是万魔窟。万魔窟相当神秘,为师只知道其出现于数千年前,一般只在沙州活动。”
“破魔剑的话,如今融合了你的本元,与你进一步相连,几乎可以算作休戚相关,想要强行剥离,以你目前本元枯竭的境况来说,是做不到了,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此剑威力不凡,用好了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又能像这次一样救你的命。”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还是要提升修为。你知道你为何无法突破筑基中期吗?因为你的心乱了!”
“还记得当初为师传你法诀之前,问你修道首要,你的回答吗?你答要逆修,百无禁忌。既对,也不对。知有我,始生心,心之本体,未动之初,本就是空空洞洞,寂无一物,自然可以百无禁忌,朝向任意一个方向,无可而无不可。”
“但你也知道心猿意马之说,不把心猿意马降服住,往回拉,任其自由散漫,修为断然是上不去的。逆修即是后天返先天,先天返本元,本元归大道。百无禁忌并不代表无所约束,你懂了吗?”
云飏子目光深邃地看向程风游,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的心乱了!心猿意马?莫非是因为她?”
程风游口中喃喃低语,眼前闪过一道清丽倩影。
“还是因为它?”
接着又划过一把漆黑长剑的模样。
“还是因为下山之后瞬息万转的各种境遇?”
程风游陷入苦思。
惯居深山、太璞未雕的他,下山之后,见识了花花世界,领略了儿女情长,历经了山穷水尽,心,怎能不乱?
可师兄他们似乎没有这等问题,便如五师兄一时豪放,一时小气,一时猥琐,一时凶狠,完全是率性而为,也不见其道心紊乱。
“难道是因为我投机取巧,爬上的青云路,道心修为未竟,便受不得尘世纷扰,被打回了原形?”
想到此处,程风游面容冷峻,对云飏子拱手说道:“师父,弟子暂时未能明晓,想再攀一遍青云路,磨砺道心!”
“去吧!这道关口,你如果弄不明白,修为是难有寸进的。”
云飏子微微颔首,自己这弟子,不懂的时候,决不会乱说,而是会想方设法地弄明白,无疑是极好的!
……
……
穿过泥泞的池沼,程风游再次来到主峰脚下高耸入云的崖壁前,之前攀登的痕迹,用剑劈砍出的豁口已然消失,崖壁上又是光溜溜的模样。
程风游徐步上前,以指作剑打出一道真气,劈砍崖壁,斩出一道不大不小的豁口,攀着豁口往上爬去。
这次他没带破魔剑,甚至什么都没带,孑然一身,轻装上阵。
只是他的心是沉重的,面对皑皑云雾中的无名幻阵,他没有把握。
但他,一腔孤勇,往无反顾!
哪怕摔下来百次、千次,他也要爬上去!
他相信,修行路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关口!
……
由于缺少利器开路,程风游只能凭借真气,掐以剑指,在崖壁上斩出豁口,实打实地徒手攀崖,此行不但是在考验他的道心,对他的修为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
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进到了云雾之中。
云雾茫茫,寂寥无声,程风游一步一个脚印,速度缓慢却坚定不移地向上攀登着,渐渐地,他形成了巧妙的节奏,他感觉自己似乎能完美地控制一呼一吸和身体的每一个动作,乃至真气的每一次运转。
身躯上的疲惫,在此刻悄然消失,他觉得自己能一直这样攀上去,永不停歇,除非遇上……
想到那诡异的幻阵,程风游心中一沉,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内的恐惧不安和…挫败感。
失败是可以预见的,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通过幻阵。
明知注定失败却又无计可施,就如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胸口,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心中再度升起一阵烦躁。
心境不稳,唤起身躯上的劳累,一同袭来,让他差点失手,跌落下去。
“清,静,空,明,中,正,舒,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