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洸拍了拍王统的肩膀,道:“几月不见,长得更雄壮了,我听说你还高升了,现在可是正五命的大官了,回头你定要请我兄弟几人喝酒。”
王统此次领任宾部中大夫,统管出使事宜,与北齐使者赵彦深就通商进行商谈,虽然卸任右宫伯,但好歹算是平级调动,月奉待遇自是不减。
王统欣然应许,问道:“怎么没看到文瓘?”
韦冲道:“我小兄前不久转任中外府记室曹参军,回长安去了。”
王统心道,宇文护在用人方面,最终还是摒弃了私怨,这也算是他这个人的一大优点吧。
韦洸揽着他的肩膀道:“走,先进城吧,从父在城里等你呢。”
王统翻身上马,跟在韦氏几兄弟身后,领着队伍进城。
韦洸骑在马上,回头向王统介绍道:“这玉壁城建在黄土台地之上,四面皆是汾河与涑水河冲刷出来的绝壁,且大都是深达十五丈的悬崖。”
王统暗暗咋舌,十五丈!也就是五十米深的悬崖了,怪不得高欢倾二十万兵力于城下仍然无法攻下此处。
韦洸又指着玉壁城西面道:“你看,这中间还伫立着孤峰山和稷王山两座超过三百丈的山峰。”
王统叹道:“这地利天险注定了此处易守难攻,玉壁城建于此处,便犹如扎在河东咽喉的一根刺,怪不得东魏北齐历代皇帝,无不想拔之而后快。”
“哈哈哈。”韦洸自豪地笑道:“他们恐怕也只能想想罢了,时过境迁,如今他们势弱,否则根本毋须遣使来谈什么通商。”
骑在马上,王统看着玉壁城里的风貌,这个当初临时建设的军事堡垒,经过韦孝宽十多年的经营,已成了一座牢不可破、自给自足的边境城市。
韦孝宽在刺史府邸设下了宴席,为王统等人接风洗尘。
“司徒大人,半年未见,你是风采更盛从前,一扫长安之阴霾,看来您在玉壁才是如鱼得水。”
“哈哈哈,你在长安的事我可是都听说了,你才是搅动风云的那个人。”韦孝宽拈须大笑,指着王统道:“不过,当初确是多得你一言点醒梦中人,我才得以鸟儿出笼,鱼儿入海。你我今日能在玉壁共事,应痛饮一杯,来。”
王统心有同感。
是啊,离开长安,真正是鸟儿出笼,鱼儿入海。
与韦孝宽痛饮了一杯,王统不忘正事,询问起通商之事来。
“北齐此次一改强硬政策,遣使来求通商,司徒大人可知真正意图?”
作为此次谈判的主官,王统自当要将事情的方方面面了解透彻,而韦孝宽经营玉璧多年,为人讲信用,善施恩德,培养了大量拥趸,为他充当间谍,前往北齐各地收集情报的细作数不胜数。
可以说,韦孝宽无疑是最了解北齐真实情况的北周将领。
韦孝宽放下酒杯,沉吟道:“此次北齐遣使通商,并不是表面想缓和与我朝的紧张对立关系这么简单。”
“哦?”王统坐下,细细一想,喃喃道:“难不成是北齐高演的缓兵之计?”
韦孝宽很欣赏王统对战略的敏感度,有心考校,故意问道:“为何你会觉得这是缓兵之计?”
王统道:“这首先要从突厥说起,突厥并不希望中原有个强大而统一的王朝,所以注定了它的政策必是左右摇摆,以维持北齐与北周实力均衡,既不希望周灭齐,也不希望齐灭周。如此,它才能坐享周、齐的上贡,随意劫掠。”
“就如此次周、齐皆对突厥贿以厚礼。”韦孝宽摇头苦笑道:“这几乎已成突厥国策,可周、齐又不能不捧着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摒去现在实力弱小的南陈不说,突厥、周、齐乃三国之势,为何突厥能在三国之间有如此超然地位?”王统自问自答道:“究其根本,是因为北齐和北周皆以灭掉对方为己任,统一中原。而在北齐与北周眼中,突厥对中原顶多掳掠一番便走,并不会侵占中原的一城一池,不会有灭国之危。所以周、齐之间必会死磕到底,分出胜负才会重视突厥的威胁,高演此时对周国示弱,归根到底也只是缓兵之计,以待时势而已。”
“好一句以待时势。”韦孝宽道:“我搜集到的消息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高演废高殷继位后,采用平州刺史稽晔的建议,释放奴隶,在督亢陂、河内大力屯田,广设粮仓,有效解决北齐的粮食危机。并有卢叔虎献上平西方略,在边境的晋州平阳郡建立军事重镇,高筑壁垒,屯粮驻军,以期依靠平阳郡逐渐蚕食北周州郡,再以坚城守之,消耗我朝国力。”
王统道:“也就是说,如今齐已经换了一种打法,不再希望一战定胜负,而是依靠以时间换空间。”
“对。”韦孝宽道:“此次周彦深到玉璧请求通商,便是为推进其蚕食消耗北周计划而来争取时间罢了。”
言罢,韦孝宽又问道:“此事我也与通商之事一并告知大冢宰,你可带来大冢宰的应对之策?”
王统心道,北齐拿出了宇文护母亲这招,可谓是抓住了宇文护的七寸,他能有什么应对之策?恐怕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为了让他母亲回朝,他愿意牺牲的利益比别人想象的要多。
“我此次来玉壁,大冢宰只交代了我两件事,就是促成周、齐于玉壁通商之事,第二便是将大冢宰至亲带回长安。”
韦孝宽听了,脸上显出略微失望之色,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道:“统当放心,我定会配合你,促成此事。”
王统谢过韦孝宽,又问道:“赵彦深如今在北齐可是任侍中?”
韦孝宽摇头道:“赵彦深从高欢时期起,深受北齐几代帝王信赖,对北齐宫内事务了解最深,高洋为帝时便征为侍中,杨愔政变失败后,他便取代了杨愔的位置,成为北齐尚书令。”
王统心道,前世的记忆真是越来越模糊了,此事也给记岔了。
“那赵彦深此人如何?”
韦孝宽道:“才干不错,性格保守,从不站队,最擅明哲保身,从他一路以来官运亨通便可看出,你跟他谈,通商之事易,至于送回大冢宰的至亲,他是不会轻易做决定的,甚至可能推诿拖延。”
王统点头道:“一步步来吧,谈判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过两日我且会他一会。”
几日后,王统与赵彦深会面,商谈通商事宜。
赵彦深见王统年轻,却也并没有轻视之心,措辞极为谨慎,相当沉稳。
王统本还以为他少言,不料一见面,王统还没说话,赵彦深便已先声夺人。
“王使节,请你转告贵国大冢宰,好让他放心,他的姑母和母亲活得很好,身体也很好,我齐国大家一直对她们奉若上宾,多年来从未有一丝慢待,希望我们齐、周两国能修复关系,永结同好。”
王统跟尹公正对视一眼,还能说啥呢,人家只需把大冢宰的姑母和母亲抬出来,便已占了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