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发财。”汪明珠带着林渊一起到了金花的办公室,汪明珠笑嘻嘻的双手抱拳说道。
金花看到汪明珠这幅耍宝的样子颇为无奈,这么多年了小汪还是不够稳当,反观她身旁的林渊,只是浅笑着说:“新年好科长。”
在政府部门工作,最重要的就是稳重,如果有点幽默当然最好,但是却不能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副嬉笑的样子。
作为自己看中的下一任科长位置的有力竞争者,金花对汪明珠寄予厚望,在科长的位置上干了十多年,金花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不重不威。
而小汪无论是面对同事还是领导,这样天真的心性固然让人喜欢,但却无法让人放心她能在科长的位置上干好这份工作。
“小林,三羊的进度现在如何了?”金花淡淡的点了点头,打断了办公室内的喜庆氛围。
林渊没有因为金花这样冷淡的态度而觉得金花在针对他们师徒,据他了解,金花如今孤身一人,这个新年是怎么过的,林渊参照一下自己的生活也就可以明了。
这样的家庭情况,当别人都在阖家团圆的时候,金花却只能独自一人在家中守岁,或许她连电视都不想看,毕竟春晚太闹腾,看了反倒会更加凄凉。
“宝总约了范总今晚七点在红鹭见面,范总年前说是要回家过年,实际上一直在一家小旅馆猫着,他现在比较心急,一直在等宝总的点头,宝总现在痊愈了,这件事大概率会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林渊顺便为师父表功道:“前期工作做的比较完整,接下来只需要两边确定单价和数量,剩下的就是营销阶段的事情了。”
金花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道:“拿把椅子过来,我不习惯仰着头跟人说话。”
林渊一米七八的身高在如今是妥妥的大个子,尽管他已经尽量弯腰平视金花,金花还是不得不微微仰着头。
林渊从门口拿来两把椅子,一个放在汪明珠身后,一个自己坐下。
金花看了看两人,对于刚才林渊话里的字眼有些敏感的问道:“为什么说有惊无险?你觉得这件事还会有什么阻碍,一并说了。这笔单子是今年开年的第一笔单子,我不希望看到任何突发状况。”
汪明珠诧异的看向林渊,显然她并不清楚林渊为什么要说有惊无险,如果这个“惊”说的是宝总手上,也不应该以这样的语义中出现。
林渊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性格,并未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城府或者智慧,所依仗的无非是对实践发展的预先了解,既然如此,这些东西一方面可以帮他争取金花的看中,一方面也能防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范总昨晚拿到了黄河路今天开业的至真园的请柬,这家饭店的老板娘是一位从深圳北上的女人,租下这个位置的时候,向房东展示了一张三千万流水的存折。”
林渊说话的同时目光直视金花沉着的面孔,即便金花非常好奇三羊的生意和一家新开张的饭店能产生什么联系,却没有立刻发问,等着林渊下一步阐述。
在林渊的文章中,她已经意识到这个英语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她相信林渊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渊继续说道:“这家饭店初来乍到,想要在饭店林立的黄河路站稳脚跟,就必须搞出一个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噱头,从过年前后到现在,至真园每天都会发一份请柬给宝总,宝总目前并没有前往至真园的打算,金科长也清楚宝总这个月跟金凤凰那沸沸扬扬的传闻,至真园的前身是金凤凰,宝总一则不会再让自己置身这样的旋涡,而则也不愿意成为别人吸引客人的花魁,所以他一定不会去至真园,但是范总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汪明珠和金花的视线已经被林渊那镇定淡然的面孔所吸引,林渊说的事情完全是自己的猜测,却没有一个人认为是在心口开河,林渊的话直白而深刻,即便是一个行外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范总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这是建立在上海和杭州的对比之上的,而黄河路又是上海最繁华的街道之一,现在一个明摆着要在黄河路搅风搅雨的大饭店给范总送来请柬,他会拒绝这份殊荣吗?”
“这一个月里,接到至真园请柬的人地位最高的是上海商会副会长,地位最低的起码也是公司总经理,范总除了我们知道他手里的东西能发财之外,其他人从哪里知道范总这么一个人的?”
林渊说到这里,见到金花嘴唇微动,便适时的停顿望向金花。
“你是说至真园是奔着宝总来的。”金花并非愚钝之人,立刻抓住了关键点。
汪明珠看向金花,有些惊讶。
“除了范总,我师父也接到了请柬,很多跟宝总有关系的人都拿到了至真园的请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林渊微微笑着说道。
金花向汪明珠投去询问的眼神,见汪明珠点头,她又向林渊问到:“你也有吗?”
林渊没有否认道:“当然,不过我拒绝了,我们在27号工作,无缘无故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邀请,不管是我个人,还是出于对工作的尊重,我都不能接受这份邀请。”
金花的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27号工作多年,随着改革以来外贸部门逐渐发挥重要的权力优势,林渊这种工作之初便为着国家外贸发展考虑的员工已经很少见了,即便是很多部门要职,如今也都在寻找下海的良机,而林渊这种年轻人并不是没有,只是他应该出现在外贸总部的办公室里,而非鹤立鸡群,身在外滩27号这个下属部门。
27号里如今大体分为三类人,一类是得过且过的平庸之辈,一类是想要做出成绩受人敬仰的野心家,还有一类,是汪明珠。
现在,又多了一个林渊。
林渊并非真正的异类,至少有金花这个能够理解他的人。
前几十年,唱高调的人太多,亲自经历过那个年代的金花能够判断出一个人到底是为了邀宠还是真心为国家着想。
在她眼里,林渊是后者。
“你的意思是,至真园会出手拦下宝总和范总的合作?为了什么?只是想要宝总去至真园一趟?”金花带着赞许的眼神注视林渊良久后问道。
林渊摇了摇头,道:“不只是这样,至真园的老板娘甫一开业便针对性的邀请了上海无数商业巨贾,她如果只是为了邀请宝总去,这样反倒会结仇,我想她恐怕已经猜到,能够让我师父和宝总再次一起出手的范总手里恐怕真的有着一个聚宝盆,她只需要满足范总的虚荣心,让范总在至真园等宝总,要是宝总来了,她可以博得范总的好感,即便是宝总最后也只能吞下这颗苦果,明面上还得和她道声谢。”
“要是宝总不来,她便可以牵线搭桥,给范总另外找个下家,做一个中间人,无论是哪种结果对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区别无非是赚多赚少罢了。”
“既然你已经预料到对方的棋子会落在哪里,想来已经有解决办法了?”金花微微一笑,带着难以言喻的眼神望向林渊。
林渊点了点头,正要解释:“其实……”
金花却制止了他,道:“不必跟我说,你跟你师父去做就是,这笔单子不管是不是宝总经手,想要出口总归要经过我们27号,至于具体怎么安排,你们两个商量去,我不会插手,我就在办公室等着你们通知我签约的时间地点。”
金花的反应是林渊没有预料到的,原本他以为金花听说了这样的事,或许会让他想办法帮宝总拿下这笔单子,以宝总和汪明珠还有27号的关系,金花总归会照顾一下熟人的生意,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领教了金花的冷酷,和金花相比林渊固然有些帮着国家着想的品质,但林渊却并非一个水泥封心的人,他是乐于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一些对自己还算友好的人的。
走出金花的办公室后,林渊注意到汪明珠那并不开心的面孔,在汪明珠开心的时候,她那漂亮的杏仁眼往往会变成一弯牙月。
汪明珠率真而单纯,范新华昨晚的反应让她认为这件事几乎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却没想过到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