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种并不公平的东西:它在无上的极乐中总是稍纵即逝,而在彻骨的痛楚里却又显得如此漫长。
贝操的,刚刚发生了什么,到底过去了多久?
万殊在半梦半醒间回忆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当摩玛婆婆说出决定,让他今晚留在修道院内留宿之后,阿斯特莉亚很快为他腾出了一间单独的客房。
修女动作利落,在不久前将整间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而她刚一离开,万殊便强撑着马上反锁房门——那是他能控制住的最后一个动作——不到半秒便向后重重摔倒在地。
失去意识的时间或许只有短短几秒,也可能是十几分钟。
幸好没被他们发现,万殊不无自嘲地想,不然他们可能更要担心瓦尔格娜的身体状态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动用摧刃的后遗症:它来得猛烈,狂暴,一如万殊曾掌控在手中,为敌人们带来毁灭的力量。
不,死之诗不是一种赐福,不是一场纵情狂欢的宴席,更不是一份可以肆无忌惮地享用的礼物。
他紧紧咬着牙关,任凭闪电般的刺痛一波一波地涌出心脏,爬上背脊,浸透四肢。
难以名状的灼热痉挛从脚趾瞬间蔓延到颧骨,这让万殊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珠正被串在炭火上炙烤。他紧闭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滴落,鼻孔呼出沉重的气息。干得漂亮,这只能算得上是餐前甜品,但我已经等不及要尝尝主食了。万殊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徒劳地吞咽着口水,嗓子干得像是刚被人灌进一把沙子。
多年以来,万殊一直同死之诗做着缠斗,两个意志在日夜不休地争夺着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夺去他人的性命,并以此令自己变得更强——这样的能力是多么便利,又是多么令人眼红!在这世界上,唯一能够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只有超出规格的力量,能够令宿主飞速成长的死之诗有着几乎没人能够抵抗的诱惑。
但靠这种方法变强的人又与孽祟有何差别,这样投机取巧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万殊勉强翻过身,用力撕扯下外套,站起又摔倒在地毯上,内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我答应过的。他在脑海里第一万次重复这句话,右手用力捂住嘴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差点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我答应过他!
我会变强,变得更强;我将拥有并支配超越一切净界武士和孽祟的力量——但那力量只能来源于我自己,来源于这具受尽折磨的身体,来源于此时此地这个正在思考的心灵。
漆黑的字符不受控制地陆续浮现在万殊的身体表面,每一处白色裂纹都代表着一处致命伤。这其中有的是来自于他过去面对过的敌人,而更多的是来自于他自己。
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万殊在撕扯下衬衫的时候第一万零一遍自问。
如果有人会为了消耗掉死之诗收集的能量而自愿承受致命的伤害,只为了让它将能量用于治疗而非增强自身,那这个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个傻子。他舔了舔嘴唇,向着自己的目标爬去。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又疯又傻。
行囊离得太远,先前准备的药丸是用不上了。这间屋子不大,虽然家具简陋,但胜在齐全。万殊颤抖地抓住床脚板,将自己扭曲痉挛的身体向前拉去,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把床头柜上的木制座钟给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