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虽这么说,如今时间紧迫,临时又找不到可以下洞的雀鸟,众人一时犯了难。
“都下来吧,底下空气充足,似乎不是封死的。”幸好沿途收拢的村民当中,有人自告奋勇,称练过闭气的法门,能在水下屏息十分钟,小秦不放心,还从一把灵符中抽出一张避水符,交给这位村民。
避水符可以让修士在水中呼吸,入水时捏碎此符,便能立时张开一片领域,将周围的水挤压出去,隔绝开,形成一个独立空间。在无法呼吸的恶劣环境,这张符也理应有点效果。
在得到地道安全的回应后,一群人相继下到地底,顿时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潮气,还混杂着些许发霉的味道。
地道挖的很简陋,就是一个夯实了的土隧道,顶部有横木支撑,每隔一段距离,土墙上还有油灯照明。
“好家伙,凶兽油脂,真气派啊。能在地下点这种油的,怎么着也得是个皇帝吧。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熊孩子干的,偷油,还把如此贵重的长明油膏用在这种地方。”一位村民咂舌。
只是很快,他看笑话的表情就僵住了,盯着这盏油膏,瞧了又瞧,面色微变道:“嗅嗅……嘿,怪了,这沉香犀的油膏……貌似只有我家有吧!?”
一群孩子里,有个双瞳如翡玉般漂亮的小男孩闻言,瞬间缩了缩脖子,他爹还没转头问话呢,这娃就已经满头虚汗了。
“哇擦嘞!陈玉……你这杀千刀的小混蛋,看看你都干了些啥?”熊孩子他爹血压飙升,鞋都脱下来攥手里了,这是要狠狠教训一顿的节奏啊!
过了一会,一群人继续赶路。
队伍后方,小五捣捣那个眸子如玉的男孩,小声开口道:“麻雀,你脸咋肿了?”
“噗。”走在前面的程东东闻言乐了,在村里的低龄儿童团中,小五是出了名的“撕破伤口”,撒盐第一人。因为,这家伙总能顶着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在一些本该严肃的场合中说出令人吐血的话,关键你还判断不了他到底是真的单纯,不吐不快,还是在腹黑。
他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外号麻雀的男孩,陈玉用一副要吃人的眼神,恶狠狠瞪了小家伙一眼,随后哎呦一声,捂着侧脸,快步往前,不肯和他走一块了。
“东东……麻雀他不理我。”小东西一看自己被冷落了,便扑上前去,趴在挚友背上,跟个龟壳似的,晃呀晃,就是黏着不下来。
“你呀,唉……”被他这么一搞,东东也是啼笑皆非,相较同龄人,他确实要显得成熟稳重一点,但也仅是一点点,十岁的东东从没觉得自己是少年老成。
可是现在,小五冲他撒娇……如此情景下,明明只是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玩伴,现在却意外品出一种长兄带老幺的既视感。
至于更深入的联想,比如长兄如父,什么的……简直太可怕,想想就窒息,东东根本不敢让脑补的翅膀放肆展开。
他怕就此打开一道未知的大门,然后就关不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隧道的质地由黄土变为坚硬的岩基,岩石中,有古生物的骨头露出,不知在地下埋了多少万年,早已成了化石,小秦和走在最前头的几位村民都感叹,开辟这里的奇才真行。
工匠村地下的岩层可不是一般的硬,曾是一条枯竭灵脉的流经之地,昔日有古矿洞,当年在这给火神干活的矿工,没一个弱的,放在外面全是元婴之上,可以称圣做祖的存在。根据记载,就是当年那群人,没有神器级别的开山器具辅佐,也破不开这坚石。
如今虽说环境不同了,沧海桑田,灵脉改道,这些岩石的硬度,远没有以前那般夸张了,但即便如此,它的坚实程度仍要比外界的群山高上不少,可以承受高境界修士的战斗而不毁。
很难相信,一群少年竟凿穿了这里。
正当几个大人感到错愕时,忽然,地道的前方传来一阵光亮。
“到了,那里就是出口吧。”
地道尽头,一架梯子靠在那里,沐浴从头顶的出口处洒落的皎洁白光,看上去颇为神圣,有种返璞归真感,像是曾被不得了的存在使用过,道韵非凡。
正当众人要接近时,突然,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在小秦的内心世界闪过,同时,有个神觉敏锐的孩子告诉几名大人,出口处似有人影晃动。
“难道有埋伏?”一位村民怀疑道。
“小心,有人下来了!”
出口上方,一阵嘈杂声过后,有脚步声远去,但是,却还是有人一跃而下,想探一探这个地洞下的猫腻。
月辉朦胧,一个银甲生灵顺着地上搬开一堆杂物后暴露出的洞口,稳稳落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嗯?你们是谁?”这是一个披甲操戈的人形生物,鼻子和嘴很长,有点像老鼠的脸,左右脸各有三条胡须状的纹理,腰间还有一条长鞭。
“我们是……你的一群叔叔和七个老大爷!”一名村民脾气很烈,手中霞光淌过,凝聚成一张大弓,三枚流光溢彩的符箭,足有成人小臂那么粗,被搭在上面,拉成了满月状,“哧”的一声,罡风激荡,符箭一冲而过,他直接暴起发难!
先下手为强!
大敌当前,这种时候,可没人会傻傻地回答问题。
拳头,就是最有力的回应!
“嗡——”
地道中响起音爆声。
符箭之后,是数条色彩迥异的尾光,那是几位村民的远攻手段,一时间,光雾氤氲,符文漫天,端的是无比绚烂。
此时,战场瞬息万变,所有动作与思绪的发生,都不过是一瞬间。
银甲生灵瞳孔骤缩,只觉得眼前耀眼之极,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那些术法击中……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一片刺目之极的光芒过后,前方“哐啷”一声,一副盔甲坠落在地上,至于里面的人,则像是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现场,静的有些可怕。
等了一阵,见那盔甲并未作妖,队伍中一个大胆的村民上前,找了根棍子挑开一看,甲胄底下,竟压着一只银鼻白毛的大耗子,在那抽搐,赫然是在刚才的灵气冲击下没吃住,昏了过去。
“嘿,原来是只耗子精啊。”
“我看看……三境初期?不弱啊,仙盟有这号人物?”
“白龙山离北域中心已经很远了,说是边荒都不为过,北域妖修的地盘不在这一带,此间路途遥远,很难被仙盟招过人来。”
“你看这副盔甲,精美绝伦,灵力脉络堪称完美!上古后,我还从没见过这等品质的增幅灵甲,绝对出自名家之手。”
“上面没有仙鹤印,这个印戳是什么,一条蛇吗?”
“或许是山巅那座漆黑巨宫的人。”
几个大人叽叽喳喳,都是工匠村的儿郎,从小沉浸于炼器之道,对于这些做工精美的器物,最没有抵抗力,一个个的凑上来,忍不住见猎心喜,把这副银灿灿的铠甲从里到外摸了个遍。
至于那只大耗子,早被一群大老爷们扔到一边,用一条缚灵绳捆了个结实,此时,正被几个好奇心重的孩子用木棍戳了又戳。
“唔……”忽然,耗子精鼠躯一震,无意识地吱了两声,就要悠悠醒转。
“老爹,大耗子动了。”一个淌着鼻涕的小娃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棍儿,不紧不慢地戳了两下,见大耗子抖得厉害,忽然有些怕了,这才呼唤大人。
之前脾气很烈的村民闻言回头,说道:“什么,要醒了?都闪开,看我一棒子下去,打他个脑浆迸裂,看它还活不活了……”
其他村民表示赞同,毕竟现在是战时,这耗子是残害洞天同胞的敌人,心慈手软不得。倘若被它逃了,引来追兵,这里十几口人,到时一个都活不了。
只有小秦持不同意见,他指着那些孩子,说道:“孩子们在呢,这样打杀了,被他们看在眼里,日后难免会留下阴影。”
在场的村民,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皆为人父,现在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点道理,当着孩子的面打死一只动物,甭管成没成精,那种血淋淋的画面,都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这么一琢磨,一帮男人有点下不去手了。
“可留着它终究是隐患,即便有心捉俘虏,我等如今却是逃难之身,行色匆匆,并无高阶法器在手,一条捆灵绳算不得万全保险。”
这绳子属于大众法器,与符剑丹药一样,哪怕平时用不到,修仙者的行囊里也会装着,以备不时之需。
但也因为太大众化,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大的商家不做这个,导致很多捆灵绳都是小作坊生产,结实程度不一,如果捆人,碰到厉害角色时,很容易被挣断。甚至有奸商卖的假货,用锋利一点的小刀就能割断。
纵然是以制器、炼宝而闻名的仙家福地,也鲜有熟练工匠愿意接单,因为太普通了,还要浪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属于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一些村民的担忧,绝非没有道理。
“嗯……”秦飞羽陷入沉思。
忽然,他的目光瞄到了小家伙袖子里露出的银色手环,眼中一缕光芒闪过,他登时来了主意。
这件名为“守护之环”的宝物,可以记录高阶修士的法术,在关键时刻释出,能有效化解各种危局。
上古时期的大家族,很喜欢赐下这种宝物,守护族中的重要后人。
他蹲下身,尽量用平视的姿势,和小家伙商量,道:“小五,我想借用一下那只镯子,可以吗?”
果不其然,这个小白瓷娃娃立刻表现的很警惕,把手背在后面,占有欲那叫一个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直到眼睛转圈了才停下。
“不……要,唔……好晕。”小五把自己搞的摇摇晃晃,走起路来左摇右摆,最后一个跟头,栽在秦飞羽怀里不动了。
他直呼自己需要缓一缓。
“那手环我可借走了……?”
“……嗯。”
小家伙虚弱地回应着,然后:“嗯?!”
秦飞羽将手环摘下,朝几位村民挥挥手,随后抛了过去。
“乒铃乓啷”
那边一阵鼓捣,最终释放出了手环内的封印术,密密麻麻的经文若小龙般,爬满了大白耗子的全身。
它一身灵力,连带着精气神都被封印了,意识浑噩,陷入了某种深层次的沉眠。在这种状态下,外力很难将其唤醒。
地上,一座荒废已久的院落,草木枯黄,覆盖了一层融雪,显得萧瑟又破落。
地道出口就开在小院的后边,曾被一堆杂物盖着,现在被人搬走,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而地下的人抬头望去,刚好能看到一片四四方方、如被积雪洗过般、清澈而静谧的夜空。
一群人顺着梯子,十几米的高度,连拉带拽,总算都爬了上来。
上来后,秦飞羽瘫在草地上,整个人都苍白了,眼里失去神采,十几米的高度差,险些要了他的老命……
虽然羞于启齿,但他明白,有些事,人力确难胜天。
就比如说,恐高。
“呃。小五,你不用管我了,叔叔我啊……不行了。”此时的他颤巍巍地将一只手放在小家伙的手里,任由其抓着,像是命不久矣的长辈在交代后事。
“呜,小秦叔叔不要死……”小家伙泪眼婆娑,握着他的手,信以为真,表现的十分悲伤。
“不要……管……”
手一耷,一落,他……燃尽了。
……
……
是的,没错。
那个被连拉带拽,拖累队伍行程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躺在地上陷入“贤者时间”的小秦叔叔。
这一幕不光令几位村民看的啼笑皆非,就连一个刚断奶的娃,在大人的辅助下,爬起梯子来都贼溜,一群大孩子也在一旁起哄,笑话起了秦飞羽。
“哇噻,逊毙了!”
“我娘亲都比你厉害。”
“好失望,从没见过这么差劲的大人,一路上小五白吹捧你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爬个梯子都费劲,羞羞脸。”
闻言,小秦抬起灰白的手臂,缓缓伸出两根指头:“我才二十……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别的话他都可以无视,唯有那句说他奔三的话,他无法容忍!
“我——不——老——!”
仅仅一句看似玩笑话的童言,就砸到了他的痛脚,如同干柴烈火,直接把秦飞羽给点燃了。
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环视四方,然后怒冲冲的走了。
就在这时,院子前面又出事了!
那里发生骚动,先到前院的村民怒目圆睁,正在一伙白衣人对峙,而麻雀陈玉的一声惊呼,更是让现场的空气冷了下来。
只见这个双瞳如玉的男孩指着白衣人身后,那里有些被五花大绑的身影,装在麻袋里,附近还有一辆板车,似乎要将这些麻袋装车运走。
麻雀难掩脸上的惧意,指着一个血流满面的少年,颤声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