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妇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她身后传来一声高喊:“南昌王大驾光临,自然是贵客。拙荆不懂礼数,怠慢了王爷。还不请南昌王爷进门!”
赵氏无奈,只好让开身子,放李弘冀一行人入了内。
进了院子,只见有一人衣冠不整,前襟半开,露出胸前洁白的肌肤,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腿随意地搭在石头圆凳上,左手垂下,右手端着酒壶,手肘倚靠着圆台,很是放荡不羁——不是韩熙载,还能是谁?
后世的韩熙载因为一幅《韩熙载夜宴图》而被广大群众所知,历史课本上也表明韩熙载有抱负而不得施行,只能假装沉迷酒色从而使李煜放松对他的警惕之心,这肯定是没错的。
但从根本上来说,韩熙载喜不喜欢宴饮,喜不喜欢美姬呢?
是喜欢的。
这并不是韩熙载一个个例,而是这个时代士人们,尤其是南唐士人们的通病——好享受。
君不见,南唐历史上有名的忠臣孙晟,出使后周绝不透露一点南唐情报,屡屡斥责周太宗柴荣、为国殉节的孙晟,在国内竟然是个极尽奢华之人,奢华到什么程度呢?孙晟吃饭的时候是没有案几的,让众女妓各自端着一碗菜,环绕着他站立,想吃哪道菜自有服侍,好不惬意,这种吃饭的方法被叫做“肉台盘”,当时有很多南唐的人都效仿孙晟这么做。
要论财力,南唐绝对能在五代十国之中一举夺魁,可这些财力不但没有花费在富国强兵身上,反而浪费在奢靡的享受上,浪费在给中原王朝的进贡上,由此观之,南唐的失败也就有迹可循了。
李弘冀绝不允许自己治下的南唐出现这种情况,他觉得朱元璋那一套对付贪官的方法就极好,扒皮抽筋,敢不叫人胆寒?
但问题是南唐现在还在李昪的治下,况且李弘冀是来招揽贤才的,于是对这个场景,也就听之任之了。
“韩秘书好兴致,好气度。”李弘冀非但不反感,反而泰然自若地在他旁边的石圆凳上坐下,这倒是让韩熙载有些惊讶,“都被免官了,却丝毫不以为意,畅饮美酒。”
韩熙载举起酒壶,稍稍倾倒,一道银色的光辉从壶嘴倾泻而出,准确无误地落入口中,惹得韩熙载连连称赞:“好酒!美酒!”
“时局动荡,北方士人多投我大唐,多已擢用。叔言在京洛,早负才名,乃独落魄不偶,亦不以介意。即使是名士,也不过如此吧。”
韩熙载对李弘冀的话仿若未闻,拿起圆台上的酒杯,笑着问道:“这酒名“不可成”,王爷可要来一蛊,尝尝味道?”
李弘冀没有推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尝闻君与李谷在正阳分别,一人向南,一人向北。”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是点到即止。果不其然,韩熙载斟酒的动作微一凝滞。
微微一笑,李弘冀乘胜追击:“《江北行志》我观之,亦善矣。”
韩熙载偏过头来,凝视了李弘冀一会儿,忽而狂放地大笑道:“南昌王,有北伐志?”
“非也。”李弘冀的嘴角微翘,似乎在为鱼儿咬钩而高兴,“有一统天下志也。”
韩熙载一怔,继而将酒壶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
“既如此,敢不效力?”
ps:北伐和一统天下,有什么区别呢?
《东唐书·列传·韩世家》
韩熙载,字叔言,北海人。弱冠,第进士。父光嗣,平卢军节度副使。军中逐其帅符习,推光嗣为留后。后唐明宗即位,讨乱,光嗣坐死,熙载来奔。时烈祖辅吴,方修明法令。熙载年少放荡,不守名俭,补和、常、滁三州从事。时人士自中原至者,多已擢用。熙载在京洛,早负才名,乃独落魄不偶,亦不以介意。烈祖受禅,召为秘书郎,事元宗于东宫。在东宫,谈燕而已,不婴事务。
时元宗因宴饮事遭责,帝言熙载之过也。元宗归宫,乃逐载。闻之,帝遂至载家,数请之,不出。后帝言及己志,熙载久不能言,以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