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卢鲲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毯子,一人趴在床边沉沉地睡着了。他细瞅了一眼,正是宋鹊娘,她一脸憔悴,显是累坏了,此刻正沉浸在梦乡里。
卢鲲看到一旁的小炉子上正烧着什么,同时传来一阵浓浓的药香,他摸索身上的伤势,发现伤口重新包扎过了,感觉整个身体比之前好多了。正想着是谁救了自己时,一侧的门“咿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他看到一位秃顶的矮胖老者缓缓走了进来,老者朝他微微一笑,卢鲲挣扎着起身,感激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此人正是酒仙骆茂。
骆茂朝他摆摆手,轻声道:“要谢就多谢这姑娘吧,要不是她,你恐怕早就没命了。”
卢鲲看了深睡未醒的宋鹊娘一眼,点头道:“我自会好好答谢她的。”
骆茂将正烧着的药罐取下,往碗里倒了满满一碗的汤药,然后递给卢鲲。
卢鲲接过碗,缓缓饮下。药味清香,入喉却苦涩无比,他强忍着这才将一大碗汤药全都喝下,顿时全身冒了好些汗,身子也舒畅了许多。
骆茂始终微笑着看着他,待他喝完汤药,这才道:“幸而你根基深厚,筋骨强健,不然的话,受这么严重的伤,又逢如此严寒的天气,还要长途跋涉,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卢鲲庆幸道:“事发突然,我也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现在想来,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
骆茂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从身后掏出一只酒囊。卢鲲认出这酒囊正是之前他初次拜见骆茂时,用来装雪露用的皮囊。骆茂喝了口酒,叹气道:“我原以为卫王是雄才大略的英主,自他登位为王以来,东拒禹国,南灭肥国,令西面的上塘国、下泾国诚服,整个卫国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已然有了争霸天下的气象。没曾想,云文君与高岿联手谋权篡位,一夕之间他便落了个退位身死的局面······”
“什么?”卢鲲惊讶道:“卫王死了?”
骆茂再次往嘴里灌了口酒,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卫王禅位于云文君后,第二日凌晨便暴毙了。现今易州城正在举办丧事,却又明令禁止各地将官入城朝拜。”
卢鲲心知肚明,云文君龚浩得位不正,自然害怕王兄龚韶的拥护者趁机找他算账,所以才会下此严令,禁止外地的将官回来朝拜。
两人说了会话,卢鲲渐感疲累,骆茂让他好好休息,便自行离去了。
就这样卢鲲在雪山脚下的山神庙内休养了近一个月后,伤势已然好转。这段时间,宋鹊娘虽已走出了失去亲人的阴霾,但整个人已不再像以前般活泼开朗了,她变得很少说话,独处时经常会发呆愣神,幸亏骆茂面慈心善,宋鹊娘与他接触久了,便将他当作了自家的长辈。在骆茂与卢鲲的陪伴下,她也渐渐好了起来。
随着附近的积雪逐渐消融,天气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这一日晚间,三人用过晚膳后,宋鹊娘负责收拾盘碗箸碟,卢鲲随骆茂出去散散步。
两人走出山神庙,骆茂拄着黑黝黝的竹杖走在前面,卢鲲跟在后面,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颗大榆树下。
骆茂道:“今日上午刚得到消息,新卫王封高岿为扈阳侯,朱元崇为相国,董琪升为大将军,总领东境战事。”
卢鲲似提不起兴致,他抬头望着满是枯枝的树冠,不由得叹了口气。
骆茂好奇问道:“有何心事令你心烦意乱了?”
卢鲲默然片刻,悠悠道:“自懂事以来,我便认为人活于世需得有所作为,让世人、以及后人都能铭记你的名字。下山后,我满怀信心想要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意去卫国碰碰运气,只因当时卫国正处于百废俱兴、奋发向上之时。在投奔相国府后,陷入相国府与上将军府的两派争斗,深悉其中的尔虞我诈和不择手段,为求得到机会,我不惜以身犯险,盗取了高岿与云文君密谋造反的证据,可惜宋矫软弱无能,葬送了最佳的时机,最后落了个身死族灭的局面。”他再次叹了口气,眼望灰暗的天空,道:“或许我真应该向我那师弟学学,在这尘世间做一只闲云野鹤。”
骆茂忽然来了兴致,他问道:“噢?你还有个师弟?”
卢鲲点了点头。
骆茂又问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卢鲲随口道:“一个不怎么爱说话,老气横秋的人。”
骆茂不由得笑了,接着问道:“他多大了?”
卢鲲察觉到骆茂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师弟有了兴趣,于是坦言道:“他年龄与我一般大,我们自出生便被师父收养了。”
骆茂笑道:“你们关系如此亲厚,为何不结伴而行呢?”
卢鲲摇了摇头,垂首道:“非是我跟他关系不好,而是彼此志趣不同。我自小便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老想弄出些动静来。他却跟我截然不同,他从小淡泊名利,不喜争强斗狠。我们下山后,曾经讨论过志向,他说只想游山玩水,欣赏天下美景。”
骆茂有些动容,道:“真是个古怪的后生。他叫什么名字?”
卢鲲回答道:“他叫虞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