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安老板出去了,你可以边喝酒边等。”小个子一样,用当地语言说着,而“吉利安”这个名字是用邻国语言。
“请给我拿一瓶最便宜的朗姆酒吧。”格林笑了笑。
“便宜的烂酒是不能够招待客人的,只能我们自己喝,请随我来取好酒。”小个子说得很自然,比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前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暗中,就像是刚刚迅速谈妥了什么特殊服务一样。这种事情在这里司空见惯,根本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只有老道的警察或者情报人员,才会从两个人的对话和动作中嗅出一丝异样。不过,格林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他也是老道的从业人员,周围出现了同行,他会本能地反应过来,这就是他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原因,而且刚刚也确认过了,确实没有尾巴。
穿过昏暗的走廊,走过一个隐匿在凹陷处的保安,下楼梯,又走过一个保安。外面的声音完全消失了,有的只是空调机发出的微弱声音。格林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两个人走到一扇铁门前,小个子对着门口坐着的保安比了个手势,保安点点头,伸出双手。格林很自然地双手上举,他知道这是例行公事,也知道那个陪着自己来的小个子,此时应该是站在他身后,手握手枪防着他。保安对格林完成搜身,点了点头,转身轻轻敲了敲门。
等了一下,门开了,屋里的亮光照亮了门口的区域。在黑暗中呆久了,格林觉得有点刺眼,他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才走进屋中。他隐约听见有男人女人奋力的叫喊声,不过没有表现出兴趣。门关上了,一个保镖拦在格林身前。格林明白,双保险,于是他再次把双手举过头顶,让保镖把自己周身上下,加上挎包,都搜个遍。看到没有危险品了,保镖冲着主人微微点头。主人示意大家就坐。主人身后的另一个保镖转身像是摆弄了什么,刚刚还有的男人女人奋力的叫声戛然而止,屋里一片安静。男人好奇地微微一挑眉毛。
“怎么,格罗宁根先生,很好奇么。”主人发现了格林这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肢体语言。
“嗯,我以为是真的。不过后来想想,觉得不可能。”格林笑了笑。“格罗宁根”是他众多化名中的一个。
“是啊,当然不可能,这只是个掩护。我们肯定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商量大事。不过如果您感兴趣,等正事办完之后,可以带您去另一个店,保证您有个愉快的下午。”
“那我先谢过了。”格林心里想的是赶紧办完,还要回酒店休息。
“那么,您是想谈哪方面合作呢?”主人“吉利安”双臂垫在桌子上,身体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格林从包里取出纸笔,在纸上画了个草图,内容是街道和房屋。然后大致讲了一下计划内容。很快,也就两三分钟,格林讲完,坐回到椅子上,审视着吉利安。
对面坐着的吉利安,用大白话描述,就是看起来太像是好人了。换个场景,比如走在街上,你看他,打量他,会觉得他是个虔诚的牧师,或者是个渊博的大学教授,或者是个善良的公务员,就是无法把他和一个干着肮脏买卖的组织头目联系起来。关于他的分析报告中说,吉利安真名叫何塞·马丁内斯·洛佩斯,四十岁,曾经是个拥有化学和哲学双学位的政府研究员,因为妻儿为这个乱世所害,自己在手刃仇人之后思想发生了转变,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组建了这个组织,网络了一批“人才”,一面在这浑浊的世道分一杯利益,另一面保护自己和这些朋友不被乱世吞噬。虽然是个新成立的组织,但是情报称他们干了几票买卖,非常干净。胆大、心细、手干净,这是金主们看重并选择他们的原因。
“简单点说,就是按照你所说的时间、地点、药量,引爆几个炸弹,然后对爆炸负责,要求政府将渗透到本国经济领域的外国势力赶走,就这样?”
“对,就是这样。”格罗宁根笑了笑。其实最重要的是,任何人都想不到金主会和这种还没什么大名声的小组织有瓜葛。一旦出了事情,退一步可以撇清关系,进一步可以杀人灭口。
“那你们随便找个孤狼或者一小撮孤狼就可以,价格公道,善后方便。”
“做事认真,干净,金主需要的是这些品质,而不是省钱。而且,我们也需要有长期合作的朋友,一起挣钱。”后面半句是格林临时加的。
“那我能问问,你代表谁来的么?”吉利安问道。他并不指望能有答案。
“我代表金主的需求和你们能赚到手中的钞票。”
吉利安笑了,他也审视着格罗宁根。正如格罗宁根所说,吉利安也只知道他的背后是当地的外国势力。作为新兴经济体,这个国家倍受外国经济势力的重视,很多外国商业团体在这里争先恐后获取利益,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明里暗里互相攻击。而这个地区中,人们对外国势力很敏感,如果当地人认为自己被歧视、被压榨,就会发起短暂的反抗,虽然无法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会让这些势力的对手趁虚而入。所以这些外国势力就需要熟悉本地且为了钱可以做到心狠手辣的人作为代理人,或者说得更直白点,作为打手。吉利安不喜欢作为别人的提线木偶,但是进入了江湖,就身不由己。为了钱,为了利益,为了活命,就不得不顺应江湖的规则。他严守着底线,就是不用自己的同胞的鲜血作为书写自己利益的墨水。但是他现在在和对面的人谈的事情,却要打破他的底线。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为某个势力做打手,去攻击这个势力的敌人。而这个势力是好是坏,这个势力的敌人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也没法去知道。
吉利安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既然触动底线了,为什么还要谈。因为,最现实的原因,缺钱。
而且他知道对方惹不起。
这即是进入江湖的下场。
格林的目光穿透吉利安。他笑了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我觉得吧,毒品,炸药,给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也许有差别,那就是震撼程度不同吧,但是结果还不是一样。”
吉利安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他知道他面对的这个人是专家。他无法无视对方的观点。
“所以,你也看到我刚刚写的了,控制了位置、药量、时间,那就只是在路边放了个烟花,不会对无辜的人造成什么伤害。”格罗宁根友善一笑。
吉利安将信将疑。历史的经验、现实的世故,都告诉他,这种人只为利益而活。
吉利安再次回味格罗宁根刚刚说的话。他有化学学位,所以刚刚格罗宁根说的关于炸药的配比和放置位置,他知道确实最多是个放烟花的效果。但是对方显然不是为了放烟花而来。他虽然不敢说非常懂江湖,但是至少还算是有点脑子,这种放烟花的效果会很快被专业人士发现,这次烟花就没什么实际作用。不过,吉利安又想了想,也许对方就是为了用这个烟花当烟雾弹或者故弄玄虚,而且烟花的制作和放置,由他的人来完成,可以保证配比和放置位置的正确,保证不会伤到同胞。
也许,这就是江湖吧,能尽量把事情把握在自己手上,才会保证自己的安全。造成些许的伤在所难免,保证不死人是底线。
“成交。”吉利安心一横,觉得原来的那个自己彻底死了。
“痛快,”确实,比格林预想的痛快一点,“时间地点,如我刚才所说。”
“不过,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么?”吉利安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吧。”格林并没有因为再次回答相同的问题而显得不耐烦。
“我们的力量,远比你想的要大。”吉利安想套出更多的信息。
“谢谢你的提示。如果我的老板想要扩大在这里的影响力,我会考虑你的话的。”格林身子向后仰了仰。
“想喝点什么,朗姆,还是威士忌?”吉利安做了个“正事谈完”的手势。
“不了,”格林起身,“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准备一下。”
“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格林微笑致谢,在保安的引导下离开。
走出昏暗的酒吧,来到阳光下,摆脱了刚刚那个阴暗压抑的环境,格林感觉心中痛快不少。现在,他需要找个地方吃晚饭,边吃边评估刚刚得到的信息。吃的,这边最多的就是各色的海鲜饭店。他决定不去中午去过的那家而是换一家新的店,点几个不一样的菜肴。吃罢了晚饭,他沿着滨海大道往回走。阿莱曼不像这个国家的首都马斯拉诺或者经济中心萨莫拉那么繁华那么有重要的政治经济意义。但作为一座滨海的旅游城市,一座为国家提供旅游外汇收入的城市,这里依旧是政府的重点管理对象,所以这里的治安相对于马斯拉诺和萨莫拉这样的大城市,还是要好一些。当然,是“一些”,不是“很多”。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游客觉得这里是个安全宜人的旅游度假之所了。
沿着滨海大道,穿过一群又一群黄种人游客(格林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多黄种人游客回来这里,去欧洲旅游不好么),格林走到一处相对人少的处所。他停下脚步,手撑着栏杆,眺望着夕阳西下的海面,感受着难得的自由和自我。他干这行已经二十年了,加上曾经的从军经历,离开大学后在社会上的漂泊时间已经有二十五年,现在两鬓略微斑驳,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更重要的是,钱够了,可以提前退休养老了。为公司尽职尽责服务了这么多年,培养了二十几个可以撑起门面的后辈,每次工作可以干净地全身而退,现在他觉得公司可以允许他告老还乡,换一个活法。就像此时此刻,灵魂在自我的躯壳中,可以心无旁骛地看着美景,享受自己看到的美。哪怕这享受只有一秒,只要是全身心的投入,也足够了。
两秒之后,格林深吸一口气,回到另一个自我中,迈步离开,走回酒店。他需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到酒店站在房门前,格林很自然地拿出房卡开门,同时用极其熟练的动作瞥了眼夹在房门上的头发。没动,但是说明不了全部。轻轻开门,走进房间,格林向地上一瞥,发现地板上的头发也没有移动的痕迹。再往里走,地毯上隐藏在彩色花纹中的头发也没动。这下格林彻底放下心来。这说明两点,要么真的就是没有任何尾巴,他可以略微放心;要么就是他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对方可以轻松避开他的陷阱或者可以复制他的陷阱,要是真这样的话也无所谓,听天由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