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几步路,他们便发现前方躺着一个人!
火把一照着装,果然是之前下来弟兄们中的一人。
卢仲远立刻蹲下靠近,一看地面上有许多新鲜血迹,似是喷射而出。他的鸟铳被遗弃在一旁。
他立刻将这人翻过来,只见他胸前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可能是被人从暗中突袭,一刀正中胸口。
一旁的兵丁纷纷屏住呼吸,下意识的低声惊呼:“卢爷!”
卢仲远将手一举,他们立刻举起钢刀藤牌和鸟铳,十分警惕的来回看向四周。
卢仲远继续查看尸首,在南方的官兵,很少有人时刻穿戴盔甲,暗甲都很少有人穿,更不会穿明甲。
这弟兄只有一件号衣,着实无法抵挡这一次突袭。看起来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弯刀,伤口深达肋骨以内。
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卢仲远将火把往前探去,果然前面出现了不少脚步加深的痕迹,他们在这里受到了惊吓,立刻转身。
看来杀人者偷袭的是走在最后头的鸟枪兵。
但是,剩下的士卒仍然有五杆鸟铳,而他的两名马兵家丁也有可能随时取出软稍弓。这么近的距离,须臾间他们便可射出三四箭,几乎不可能让杀人者逃脱。
带着疑惑再仔细看,看出了端倪。
众人转身的脚印之中,还出现了明显的长划痕,似乎他们多人都失去了平衡。
什么情况?对方设了拌索陷阱吗?
可惜也不及细想了,他们下方再次传来鸟铳开火的声音,惨叫声,叫喊声。
卢仲远这下知道了,大概是他们八人下到这里时,正在往前搜索间,有人暗伏在旁边,突然暴起一刀砍杀了最后一名鸟铳兵。其余人正欲回身开火放箭,却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那人定然是往后面又钻到了更下一层船舱中,然后老张他们追了下去。
“快快块,找出再下一层的舱门!快!”
卢仲远迅速的往右后方搜去,果然在一堆杂物和倾倒的炮架子后面找到了一处舱门。
他手持钢刀立刻跳了下去。这一层几乎没有什么光线,而且有着齐膝深的积水。
此处有大量的货物,被缆绳用水手的方式固定了起来。这些缆绳可能浸泡过桐油或别的什么东西,十分耐水,竟然还没朽烂。
这一层船舱是由厚重的水密隔舱板隔开的,每一段的宽度约莫两丈,长有三丈余。在海船的水密隔舱中,算非常大的了。
但是舱内很多货物的箱子都已经完全被海水泡烂,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泡在积水中。
当其余兵丁也跟着跳下来,带来了火把之后,闪烁的火光照着浑浊的积水。
除了瓷器之外,其余多数物品都已经被泡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了。
卢仲远平素身先士卒,与士兵同甘苦共,故而兵卒乐于效命。
一名藤牌手抢身上前,举起藤牌和火把道:“卢爷小心,我在前边开道!”
众人迅速重组了一下战斗队形,卢仲远和一名藤牌手在前开道,中间三名鸟铳兵,再一名藤牌手殿后,一共三支火把。
他们在积水中跋涉,腿脚不时碰到一些可能是海鱼之类的活物。
隔舱不大,绕过一段遮蔽视线的货物之后,基本一目了然。卢仲远看这恶劣的状况,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有大批倭寇在此长期埋伏的样子。舱壁和货物上满是海星,八爪鱼,海垢和藤壶。
“老张!老梅!你们在哪里?”
没有回话。
此时左边还有一间舱室,往右则可能还有三到四间。卢仲远正犹豫间,右边又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蹚水声。显然也有人在那面像他们一样在积水中跋涉。
卢仲远这下压低声音道:“我走前边,你们跟上。”
他右手持刀,左手在腰侧后掏出了一枚掌心雷,其长宽如人二指,薄铁壳子里装了火药铁砂,顶端有一铜环,以铤装样式嵌入一根铁钉,尖端锋利但左右两侧有小倒刺。
一旦掌心雷甩出,倒刺刮擦两侧的硫磺粉和赤磷,片刻之后,掌心雷即会炸开。
它威力不算大,但是在昏暗狭小的环境中正合使用。
卢仲远越过最前面的藤牌兵,迅速靠近右侧舱门,他缩身于门侧,仔细倾听下一间隔舱里的声音。
在他耳中听到的,是前方黑暗中有一种低沉的感觉湿滑黏腻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点点轻微的脆响,咀嚼声,倒像是有只猫在里面吃老鼠。
从卢仲远的祖父和他父亲在榆林镇带兵,再到他自己被调来南方讨剿倭寇,他们祖孙三代一直都是身先士卒,躬率家丁冲锋陷阵。卢仲远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所畏惧之人。
但是现在,这一刻,他感觉下一间水密隔舱后面似乎有什么能让他真正恐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