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憋了半个多时辰,一个等着问一个等着对方说,话刚开了个头,杨柳菁走了。玉虚道人甩了下拂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你自个都清楚,还非得我说么?”可杨柳菁要自个真清楚明白,她何必在那大门口吹那么长时间的阴风呢?
玉皇山摘星观后山那座祠堂里,确实供着天师玉璃的牌位,也确实有一副画像,画像上长身玉立的人儿脚下,伏着一只异常美丽的小兽,似狐似狸,只那两点漆黑的眼珠子,一看便是通灵之物。而人与兽身后的远景,隐隐约约是一处繁华的街市,笔墨浓淡间,隐隐看见那迎风招动的红袖与彩绸。画面留白处,朱砂为字:天师玉璃镇魅妖浮屠于玉皇山。
她一脚踩上青石板街,路面微湿,空气中是温润的香气,有几分杏花微雨后的味道。迈过牌楼,映入眼帘的是姹紫嫣红的花园,当先的桃红杏白,信步往前,黄色的迎春,红、黄、粉的芍药,而后是花瓣堆叠华贵夺目的牡丹,一小片魅紫色的牡丹花田后立着一栋六层的高楼,灯火通明,第三层上挂着一个牌子:长春苑。
地方是好地方,只是名字俗了点。杨柳菁一面想着,一面踏进那正飘出娇声笑语的大门,楼内高朋满座,座上男宾一副非富即贵的穿着,一眼扫过去,只有两个词:清俊、可人,令人眼前一亮。而最清冷最好看的那位,此时正站在二楼舞台正中,冷眼看着自己。
视线回移,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穿着打扮虽然各有千秋,但无不与自身的相貌气质相搭,赏心悦目的很。杨柳菁一身素绿长裙,因尚未出阁,只简单在耳后绾了两个双垂鬓,余下的长发齐腰,被这些花团锦簇的姑娘们一比,就显得太过素净了。
见幻璃的目光落在门口,那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们一齐看向门口,一个略年长的穿着更显富贵的妇人自二楼探出头来:“这是哪家的姑娘,是新来的么?”
楼下有个姑娘故做一脸轻佻的说:“胡妈妈,这可是我们靖州城的第一美人,城东杨老爷家的千金,人家亲爹可是进士及第,在京城当过官的呢。”这姑娘看着说得轻佻,实际上是在抬高杨柳菁的身份,杨家已经于四年前败落了,不止靖州,方圆百里人尽皆知,被送到这里来的,除去外乡的知道的或许少点,但其他人又怎会不知道她杨柳菁。
但她既然这样说了,旁的跟杨家又没甚仇怨,只轻笑着和身边的男子交头接耳几句罢了。那些男客们在被女伴贴耳厮磨过几句后都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起杨柳菁来。
被称为胡妈妈的妇人生得和蔼可亲,五官并不出挑,却有一副怎么看都想与之亲近的气质,她听了温和一笑:“原来是官家的小姐,怎么来咱们这地儿呢?咱这可不接待女客呀!”她说着暧昧一笑,楼上楼下一阵哄笑,有几个声音笑得尤其放肆。
笑声由远及近,自顶楼飞下一根彩绸,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自彩绸上飞身而下,似姹紫嫣红的花中飞来一只白色的蝴蝶,瞬间抓人眼球,翩翩然落在二楼的舞台正中幻璃的身旁,正是万花楼的前任花魁白纤蝶。
白纤蝶先绕着幻璃转了一个圈,长袖在幻璃的面上拂过,眼睛却看着杨柳菁,微微笑着说:“小杏儿你少给她脸上贴金了。什么官家小姐,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女儿罢了,她呀,眼下不过是六福赌庄谈琵琶唱曲儿的卖唱丫头,上不得台面的。”这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哄笑。
先前说话的那个姑娘听了,一脚迈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看向二楼的妇人,想来,是这楼里管事了。她说:“胡妈妈,杨家小姐卖艺不卖身的,这东边就是她家的祖坟,怕是她上坟迷了道,就让小的送她回去吧。”
她们说话的功夫,杨柳菁已经打量完了这楼中的情形,最后只将眸光掠在幻璃面上,唇含浅笑,淡淡立在那处,幻璃的目光仍冷,却被她那样含笑看得在心中生出几根刺来,那刺在心中慢慢生根发芽,然后开出红艳艳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