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听到诸葛玄的赞叹声,也微微睁开了双眼,见是一个骑马的文士,一时有些拿不定对方的身份,拱手道:“足下是?”
“不敢称足下。”诸葛玄跳下马来,回礼道:“阳都诸葛玄,字君度。”
“原来是诸葛先生,敢问来此所为何事?”
“替琅琊国相传话。”诸葛玄稍稍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说萧建已经不会再过问这些黄巾军的事。
柯学只是稍稍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他身后的黄巾力士们,终究还是没忍住,纷纷开口问道:“国相有何言语?是要说如何处置我等吗?”
柯学见自己手下精锐破了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聒噪!且听诸葛先生说来,你们不要随意插话。”
“喏!”后面的黄巾力士们齐声回话,真就安静了下来。
诸葛玄越发佩服这个黄巾老道的练兵能力,如此令行禁止,就是在朝廷真正的百战之师中都少见。
“诸葛先生,请说吧。”
“啊?哦!”诸葛玄回过神来,把刚才自己对萧建说的一些话又向柯学等人重复了一遍,其中一些细节,自然要往有利于诸葛家的方面说:“总之,诸位若想不受追究,还是要先暂时托身在我诸葛氏门下,等过上几年,等诸位置办了田产,有不想继续待在诸葛家的,由在下带着去官府做登记,登记之后,诸位与黄巾的身份,就彻底断开了。”
“柯天师,你意下如何?”
柯学满意地笑了笑,回道:“此举甚好,诸葛家在阳都的名声,贫道也是知道的,能托身到诸葛家,是这些黄巾兄弟的福分,贫道心满意足了。”
“如此,还请柯天师带着他们先下山,暂时住到山下诸葛家的庄园中,等国中把俘虏收容完毕,玄就带着诸位去官寺领新的身份。”说着,诸葛玄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柯学摆了摆手,并未起身,而是扭头对身后的力士们说:“你们听到了吧,一会跟着这位君度先生走就是了。”
听柯学的语气,他好像并不想跟着一起走,诸葛玄迷惑不解,开口问道:“柯天师不跟着一起来吗?”
柯学摇了摇头:“我本大贤良师门生,当日兵败,我就应该追随大贤良师而去,只不过放心不下这些兄弟,才一直苟活,如今他们前途无忧,我自然要去做我该做之事了。”
诸葛玄闻言一惊,连忙说道:“柯天师何以如此执迷不悟?所谓大贤良师,所谓黄天之世,不过妖言惑众罢了,一野心之辈祸乱天下,身死事败,罪有应得也,柯天师身怀大才,也要不顾天下安危,去追随一妖人吗?”
“在你看来大贤良师是野心难制,妖言惑众之辈,但在我看来,是活我命之人,是授我道、术之人,是让我看清苍天何以不堪之人,是告诉我黄天在哪里,太平在哪里之人,诸葛先生,你告诉我,以我之身份、所属,如何能放下这些,抛却这些?”
未等诸葛玄答话,柯学便缓缓起身,向着山坳中走去,可能是前几日太过辛苦,如今一放松下来,便疲态尽显,走路也摇摇晃晃的,但却有十六个字,从柯学口中传出,清晰无比地传入到诸葛玄耳中: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么?”
诸葛玄盯着柯学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自语着:“可惜,苍天没死,黄天也没立起来,这天下,倒是一天比一天崩坏。”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力士从队伍中冲出来,跑向了柯学那边,边跑还边喊着:“天师,等等我们!”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喊自己,柯学晃动的身影也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对这几个冲过来的人连连摆手:“回去,回去!今后你们都有吃有穿,有房有田,还过来干什么!快回去!”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十六个字: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恍惚间,好像又有几个人冲出了队伍,诸葛玄不敢回头,害怕自己一回头,身后所有的黄巾力士都要冲出去,再没一个人留在山坡上。
好在,这次只走了十来个人,听身后逐渐没了动静,诸葛玄才松了口气,扶了扶自己已经发软的双腿,打算带着身后的黄巾力士们下山。
可一回头,却看到那些没走的黄巾力士们,正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目送着柯学和那些笃信黄天的兄弟们远去。
诸葛玄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诸位……”诸葛玄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一名黄巾力士走出了队伍,轻轻把诸葛玄扶起,说道:“诸葛先生,带我们走吧,柯天师的情义,我们报答不了,但他的好意,我们绝不会辜负。”
诸葛玄茫然地转头看向柯学走的方向,那里只剩一片火光,又看向下山的路,竟变得格外崎岖、漫长。
余下的这四百余名黄巾军的性命,从这一刻起,被交到了诸葛氏的手中。
诸葛玄握紧了搀扶着自己的人的手,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