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时,诸葛珪回到分给自己的小厅,和家人一起用饭,特意把这件事说给了诸葛瑾和常青听,诸葛珪满是期待地看着这两个孩子,想听听他们怎么看。
常青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打底,但对于朝堂政斗这种事显然没什么经验,听诸葛珪讲完,只是满脸疑惑:“大人,小子有个疑问,这诛宦,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诸葛珪思索了一会,回答道:“是好是坏,得看皇帝,若诛宦之后只是换一批宦官掌权,咱们的天子陛下还是像前几年那样,这就算不上是好事,因为还会引得朝野震动,地方上少不了借着诛宦的名头破门灭家的事,但若是陛下能痛改前非,励精图治,那诛宦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常青点点头:“那咱们的天子陛下,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呢?”
诸葛珪闻言露出一丝笑意:“当今陛下,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那我明白了。”常青点了点头:“那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平定动乱、恢复地方之上。”
诸葛珪颇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又转向诸葛瑾:“阿瑾,你来说说?”
诸葛瑾拄着下巴想了会,说道:“父亲,咱们琅琊和泰山这都没有宦官子弟为祸,但我听说过一件事,就发生在下邳。”
“当年桓帝时,有一个中常侍名叫徐璜,他有一个兄弟任下邳令,这位下邳令看上了故汝南太守的女儿,求而不得,于是就找人直接闯入太守家中,把他女儿绑走,拉回官寺之后,就像游戏一般射杀了。太守之女尚且如此,平民之女落入宦官亲属手中,孩儿实在不敢想会是什么下场。”
诸葛瑾顿了顿,严肃道:“父亲,诛宦确实不可仓促为之,但若不诛,如故汝南太守之女这样的事,还要再重复上百遍、上千遍,一直重复到天下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再来一次轰轰烈烈的赤眉、绿林,把天下打个粉碎,这世间才能安定下来,对吧?”
“可若现在就诛宦,无异于对沉疴之人施以猛药,药性猛烈,可能直接就把病人治死了,到头来又是天下大乱,百姓流离。父亲,在孩儿看来,这是两难之事,我大汉累疾至此,或许早就不堪重负了。”
诸葛珪默默听完听完诸葛瑾说的话,转身拿出一壶酒来,给诸葛瑾倒上一爵,给自己倒上一爵:“阿瑾,你虽年仅十岁,今日却不能不陪我满饮此爵。”
说完,一仰头,把酒干了。
“阿瑾,你刚刚所说,正切要害,天下积病至此,不是一州、一郡治理好了就能挽回的,但为父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丞,一郡之地,为父或可有所为,但一州之地,为父就无可为了,更何况整个大汉?阿瑾,还有阿青,今次大胜,我特意让方伯在表奏中言明了你二人的勇毅果决,等再过几年,阿瑾一束发,你便是惊艳天下的琅琊诸葛氏少年英雄!孔文举如今是何职?”
“前月为大将军征辟,现为大将军府掾属。”诸葛瑾见父亲似乎有了些醉意,连忙上前扶住。
“三十一岁,大将军府掾属?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诸葛珪又仰面饮下一爵:“阿瑾,为父断言,你二十一岁时,便能超过他孔文举,将来青徐二州士子之中,你当为领袖!”
“父亲喝多了。”诸葛瑾有些不好意思,一边不知道向谁解释着,一边去拿酒壶。
诸葛珪一掌拍落了诸葛瑾的手,又续上一爵:“而你,阿青,还有八年才能束发,十三年才能加冠,将来事,或许,诸葛氏要依靠阿青才能延续下去。”
常青听诸葛珪这么一说,大惊失色,心道:诸葛氏的延续可不用靠我,你是不知道你这个二儿子有多强!
当然,这话没法说给诸葛珪听,常青只能连忙回话:“青是靠大人,靠诸葛氏才能活下来的,诸葛氏的族人便是青的族人,无论将来如何,只要青还有一口气在,断不会让诸葛氏陷入危难之中!”
诸葛珪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我今日饮酒太多,醉了,你们送我回房之后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由于刺史下榻官寺,占用了不少房间,常青现如今和诸葛瑾挤在一个卧房睡觉。
二人回房之后,常青就忍不住问道:“瑾兄,我才跟在郡丞……大人身边不久,今日谈论的这些事,这是可以和你我这样的小孩子说的吗?”
诸葛瑾无奈地笑了笑说:“父亲是总把我当成年男子一般,和我谈论些这类的事,起初我也什么都不懂,后来谈的多了,自己也会想想,再后来,我自己也会主动去了解一些。”
常青不由感叹:“那瑾兄果然是天才了,神童啊。”
诸葛瑾摆了摆手:“莫取笑我,我三岁便跟着母亲识字,但到了七岁,在读书上也没什么长进,直到七岁那年,父亲受任泰山郡丞,我从那一年开始跟着父亲到处奔波,才逐渐学会了些东西。”
“瑾兄也不容易啊,小小年纪……”
还没等常青说完,诸葛瑾就笑着揉起了常青的脑袋:“阿青,阿青,你个六七岁的小童,怎么也学大人说话了呢?”
常青心里想着,我实际年龄都三十多了呢,比你父亲年龄还大呢!
嘴上却说道:“瑾兄,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嘛。”
诸葛瑾收回了手,作了个揖,笑着说:“好好好,多谢青弟抬爱。”
常青一副很是受用的表情,美了一会儿,就准备脱下外衣睡觉了,刚一把衣服解开,一张帛书从衣服内掉落,正是当日黄金军营内刘副帅给常青的那一个。
“坏了!”常青愕然:“把刘副帅托付给我的事全忘了,这都过了快一旬了,他老人家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