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丫被方和安堵在祥义号绸缎庄门口。
“大姑娘!大姑娘!”
声量不高,墨丫听到后面有人叫,不禁回头瞧了一眼.
这种事情,墨丫平时碰到不少,这街面上总有些个嘎咕球子,对漂亮姑娘挑笑逗乐的,这种事情,什么年月都有。
墨丫长得俊俏,这种事情碰上的多了,也就不奇怪。
那年月,街面上女人,一般不随便与陌生男人搭腔,那是不规矩,墨丫也如此,要不是装着没听见,要不是眼球一翻,过去了。
今天这叫声有些与众不同,听那话声不是调笑,倒像是老熟人打招呼,招得墨丫回头瞧了一眼。一个男人,很年轻,个子很高,比一般人高出个脑袋,墨丫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问我:“您是叫我?”
那人点了点头。
墨丫过去:“您有什么事吗?”
方和安心里头一乐:‘’是啊。您这时下有空不?”
墨丫脸皮一绷:“没空。”
这一张嘴,就撅了方和安一大红脸:“哟!那对不住您,转过天再说吧。”方和安转身要走。
墨丫扑哧一乐:“转过天,转过天再说什么呀?墨丫心想,这还是个孩子,一句话,就堵了个大红脸,小模样还挺俊,就有心逗逗这孩子:年纪不大,跑这街面上拍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大姑娘。”
方和安臊得满脸通红:“得,对不住您了,我这是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打听点事儿?”墨丫一抱胳膊:“您说。”
“这!得……还是按您说的,转过天再说吧。”臊眉耷眼的方和安,急匆匆地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旁边有等着瞧热闹的主儿,念叨着。
墨丫笑了,心里头想,这孩子,还是个小雏鸡啊。
早些年,武家搬到鲜鱼口,就常听街坊说:武家这个童养媳有些来路,什么来路?在鲜鱼口里,还真没人能说清楚。
有好打听事的主儿,绕着跟大奇打听过,大奇只说:是从唐县老家,人家给说合的。
可这孩子口音,可不是唐县人,整个一京片子啊?也有人问墨丫,孩子闪着泪水汪汪的眼睛,摇着脑袋瓜子,不肯说。
就连蔺兰庭的媳妇,金崇雅都不信。
大奇这媳妇太惹眼,蔺兰庭总觉得要出事儿,要出啥事?他也不知道,但他明白个理儿:漂亮的女人,是惹祸根苗,总有些歪歪心眼的男人惦记?
大奇的老婆墨丫,确实有来路,这姑娘原名叫库雅喇·金芙蓉,满洲正白旗人,是大清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库雅喇·启勋最小的女儿。
那这位金芙蓉,怎么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了呢?
这还得从他父亲库雅喇·启勋说起,启勋是同治四年乙丑科进士,选庶吉士,后任散馆改刑部主事,又任过内阁学士、刑部侍郎、礼部侍郎到了光绪二十四年,授礼部尚书,命充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您瞧这主儿官做的,在那年月,在北京城里乃至全中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国变爆发,启勋是力举主战的主儿,可那个慈禧老太太,没了大主意,一会想打,一会儿想和,清朝十几万大军屡战屡败,最后没了招,“议和”年前主战派的启勋,成了最大的替罪羊之一,为了给洋人出气,老太太可没怜惜咱中国人,更没可怜为自己效力多年的官员们,为了讨好洋鬼子,她像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二百多官员,连同那几天,为大清朝,精忠自尽的官员,几日时间,大清国的忠臣良将,死伤殆尽,竟然变得朝中无官。
启勋的一腔热血,换来是满门抄家,启勋的脑袋,被砍于菜市口闹市的中央。
金芙蓉是怎么跑到前门外,鲜鱼口武家的那?
启勋被下官职收监,家里人们没当回事,护国御敌,自古皆为忠臣良将,启勋又是大清朝有名的大孝子。这样的孝子忠臣,也就是进去做个样子,给洋人瞧瞧,几日还不放出来?可谁曾想,几日后,圣旨到:“满门抄斩”这就是要先抄,后斩啊?
启勋家里塌了天,东安门大街花草胡同,启勋的府邸,顿时鸡飞狗跳,跑是不行了,门口大兵封了大门,院子周围,也布满了兵丁。
东安门大街花草胡同,听着怎么耳熟啊?没错,这里就是库雅喇·金芙蓉的家。
现如今是BJ政府,陆军部副部长,吴德宜的官邸。
那年,墨丫还是个不满七岁的孩子,眼见着一家子人家,让士兵摁在地上,像捆粽子似的给捆绑了,孩子吓得一个劲儿地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让她额聂在脸上抹了一把煤灰,跑去后院花墙,见街面上有个卖年糕的,额聂哀求着:“恩人啊!我们家遭大难了,您就行行好,给这孩子寻个活路吧!”母亲隔着花墙上的窟窿,将金芙蓉塞出去,又塞出去一个小包袱,眼见卖年糕的把包袱,跟孩子都扣在筐里,额聂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