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之相被逮走这天,蔺兰庭在戏园里正瞧金先生,率领着泰和戏班,在排《逍遥津》,这是出老生戏,也是韩金魁最得意的出戏。
《逍遥津》是有名的白逼宫的戏,故事所讲:汉献帝让曹操挤怼的忍不下去了,与伏后商议后,写了个御带诏,要寻人治办曹阿满,招事儿了,让曹承相知道了此事,那还有好?
今儿个是排的整本的戏,各位角色到齐全,上下场门挤满了人,场面壮观,这是为后儿个的彩排做准备,各位老板不敢怠慢。
韩金魁出的汉献帝,大花脸齐炳泰,出的曹操。
这会儿排的是《逍遥津》第十场,戏台演唱的韩金魁:(二黄快三眼)……欺寡人好一似猛虎失威;欺寡人好一似犯人发配;欺寡人好一似扬子江驾驾小舟,风狂浪荡.白浪滔天,船行半江,吾难以回归。欺寡人好一似残兵败队,
(二黄摇板)又听得宫门外喧哗如雷!
上场门处的监督金崇琛手一挥,低声催促候戏的几位:‘’走戏!‘’
(四校尉、陈世恩的司马懿、钱贵的华歆、齐炳泰)一齐随曹操冲上戏台)
齐炳泰(白)打进宫闱!
咳!昏皇吓昏皇!……
台口处幕帐后。
蔺兰庭正听得津津有味,听着戏文,随着羊皮的鼓点,手上轻打着节拍,好不惬意。
金崇琛手一指九龙口处,秦文院的单皮鼓:敲得急促脆响。
韩金魁:(白)哎呀,不……不好了!
(二黄导板)一见贼臣进宫庭,
(二黄摇板)唬得孤皇胆战惊。
哎,这些日子,天上要是打个雷,宫里的小皇上都能吓得一个激灵,您泰和班,招天晃日下,唱这出戏?这是给皇上立威,还是给皇上添堵啊?
真的不好了,早清,蔺之相起来床,就不舒服,头晕眼花,身上发热,这是病了?自己单身了,没人照顾,他又躺回了被窝,裹上被子发热,打算再睡会儿。
朦胧中,听见院里有人推门,那动静不像是好人:“谁啊?”他探出脑袋喊了一声?
院里没动静,风吹的?
屋门被突然撞开,蔺之相吓得,一轱辘身儿爬起来,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红坎肩的巡捕,如同哼哈二将,已经立在面前,这怎么话说的,巡捕都进家来了,自个还在被窝里囚着:“你们干嘛?”
“怎么话说的,你是蔺之相?”巡捕问。
本来蔺之相发热,浑身哆嗦,来人凶神恶煞一般,吓得蔺之相抖成了一团,不待他回答,来人将蔺之相按在床头,就像捆头猪,猪还嚎几声,可这主儿一声未敢吭,这位吓得早就魂飞魄散了,让人像捆粽子似的捆走了。
巡捕翻墙入院,竟没惊动了外人,只有跟烙饼摊上烙烧饼的武大奇瞧见,这人怎么爬墙入院,不走正门?他还在犹豫,见这伙人绳捆锁绑,将蔺之相推出院门,他才慌张,进屋告诉墨丫说:“对过院,有穿巡捕衣裳人,翻墙入院,逮走了蔺大爷,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报信啊!”墨丫赶紧跑去戏园子报信,等戏班的人赶出来,人家已跟胡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了三月,案审下来:蔺之相,扰乱国基,聚匪乱党,组织阴谋之罪:判处大刑三年。
那年,清政府奄奄一息,到处追查乱党,正月十四那天,有人企图在银锭桥下按炸弹,刺杀摄政王爷,这些日子,巡捕们跟北京城里四处逮乱党,反客。
听到有人密报说:鲜鱼口有人谋反,清庭自然不敢怠慢。
将唏哩胡涂的蔺之相,下了大狱,一个办戏园子的,能谋啥反?
只是巧了,那年从南京来了几位客人,闲来无事,在泰和戏园里听了几出戏,正赶上那天,戏园子里唱《开国图》,金先生挑拣的戏码,本来是为了应景,想为清国唱美词的殷勤戏。可凡事它有个颠倒,就看断案子的怎么说,这戏里头有个梗,说的是:商朝开国皇上,成汤病死,本传位次子怀仲。可长子楚仲逼宫,绞死次子怀仲,称王登了基……这出戏,在戏行里,是有名的黑逼宫的戏码。
这些天,北京城正满城里抓乱党,此时你戏园子唱这出戏?,您这不是找倒霉吗?
三年工夫不算长,兴许受点罪,忍忍就能熬出来,可蔺之相没熬过三年,就他那性格,本就是个性情羸弱之人,跟大牢里尽受人欺负,二年头上,就连气带病,死在牢里。
这二年,蔺家真是走了背字,短短几年时间,若大的院子里,就剩下个二十出头的蔺兰庭一人,支撑着蔺家这些买卖。
昨个,金崇琛又来跟他提结亲的事儿:“我跟你说的事儿,你想明白了吗?我哪妹妹再等,可老的满脸褶子,没人待见啦,你着就一人,你不娶个媳妇,还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