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留,表字为“孟卓”的名士。
此人的身份,便不难猜出——
陈留太守,张邈!
“上次一别,已是匆匆三载。”
张邈同样叹了口气:“这期间操心之事颇多,苍老也是正常。
允诚你呢?我观你虽锋芒内敛,却神采奕奕。看来寿张之役后,你就隐居起来了?”
他话中多了一抹责怪之意:“难怪那时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尸首,最终只得以木雕下葬祭奠。因你之死,我心甚痛,大哭了足足三日。”
“出身泰山平阳的大汉济北国相鲍信,确实已经死在了初平三年。”
张信摇头:“现在的我,是颍川陈氏长孙的亲随,张信。”
“这成何体统?”张邈不解,“泰山鲍氏乃是名门,世代以儒雅显名。令先祖子都公曾任司隶校尉,受光武皇帝称赞。令尊更曾任少府、侍中,名动一时,你既是名门之后,怎可自甘堕落成为奴仆?这……”
话说到一半,张邈便恍然:
“你改姓了张?难不成是因为……”
“大贤良师曾对鲍氏一门有再造之恩,自那时起,阿父便带我兄弟二人立誓追随。”张信郑重道,“今父、弟皆逝,鲍信又以死了却所有过往,如同重生,为何不能随大贤良师改姓?”
张邈顿时无言以对。
许久,他看向蔡邕墓所在的方向:
“手下探子来报,你并非孤身而来。同行还有一年轻儒士,以及一群精锐。
那年轻儒士,莫非就是你所说的陈氏长孙?”
“一别数年,你还是没有长进。”张信说话很不客气,“明明已经有了猜测,何不直言发问?”
张邈长长一叹:
“他,真是阿宁的儿子?”
“毋庸置疑。”张信说道,“他容貌与大贤良师年轻时极像,绝不会错。”
“可,可他不是一直都被孟德带在身边,由丁氏抚养,并传言他早已病死了吗?”张邈拳头渐渐攥紧,“他为何会成了陈氏长孙?!为何!”
眼看张邈一张脸有渐渐扭曲的征兆,张信反问:“那,你又为何暗结吕布、陈宫,险些令孟德身死败亡?
不要跟我说什么他杀了边文礼之后,令你惴惴不安,担心他下一个就会杀你。陈公台那等反复无常之辈,或许能拿这个诓骗别人,你张孟卓与他相交多年,他就算再冷血,又岂会向你挥刀?”
张邈一下子冷静了。
他望向远处,许久,缓缓道:
“自阿宁死后,我就一直怀疑事有蹊跷。
她是何等身手,袁、曹二人皆师从剑术大家,武力超群,若持剑在手,独对数十人亦可从容而退。但他二人联手,却依旧被她死死压制。而那向来自命不凡的袁公路,呵!
且,她自幼习武,每日健体强身乃是必做之事,加之自幼就对大贤良师那如通鬼神之医道耳濡目染,你让我如何相信,她会死于一场普普通通的风寒?
我甚至还亲自去问过丁氏,但她提及此事时满面悲伤,却一言不发,只是哭泣,分明就是有难言之隐!”
张信看着他:“这,就是你自酸枣会盟后,便逐渐与他貌合神离,乃至互相提防的原因?”
“也不全是。”
张邈坦言:“他是真正的豪杰,胸有韬略,精通兵法,他的那些同族兄弟更是骁勇善战之辈,连还未成年的晚辈,都有不凡之姿。初始虽略显狼狈,但我对他能成大事,从不怀疑。
但乱世起兵,除非所统领的是世代依附的私兵部曲,否则许多时候都难以一言而定一切。
张孟卓自认名望家资尚可,却无大才。莫说是统御各方上下齐心,便是平衡这陈留一地的多方势力,亦是令我心力交瘁。”
张信默然。
他也曾起兵举事,知道身为一方将首的难处。但他能克服这些难处,让麾下兵众齐心协力去做事。
张邈则没有这个能力,他自己都承认。
所以,张邈与曹操渐行渐远,怀疑陈孟之母为何而死只是一个诱因。
关键在于,他平衡不了自己集团内部!
他的部下,他的合作者认为,日渐强大的曹操会伤害他们的利益!
作为名动中原的一方豪杰,张邈没有能服众的能力和战绩!
压服不了,就只能不断妥协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