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琅琊,沈家两位公子亲自为陆老爹一行人接风洗尘。
但没过多久陆鱼儿就开始无聊了。
或许是因为沈家主寿宴卫国的名门齐聚琅琊的缘故,这琅琊城内处处都是把守的官兵和各个世家大族带来的护卫,治安是好的不得了,哪里还轮得到她管?
于是乎,在陆鱼儿蹲在墙角无聊地逗了三天蛐蛐后,陆老爹终于良心发现,让她提前启程回去。
他自己则是因为还有些合作事宜需要商议,暂且留在琅琊。
但陆老爹又不放心陆鱼儿一个人回去,就向沈家主说明了情况,请求派人护送陆鱼儿回去。
沈家主思量再三,虽说“士农工商,商为末”,但毕竟现在时局特殊,那老皇帝病情一再恶化,皇帝驾崩之后太子必然登基。
沈家虽然素来拥护太子,但其他几位皇子狼子野心,保不准就会借此发生兵变,这仗一旦打起来,最需要的就是钱。
而归云山庄是卫国有名的兵工厂,陆家更是家财万贯,再加上陆岷一直有意巴结他,若能借此寿宴搭上归云山庄,自然只有百益无一害的。
沈家主想着,于是大手一挥,竟派自己的贴身护卫沈如风亲自护送陆鱼儿回去。
然后,在陆老爹一脸慈爱的笑容下,陆鱼儿不情不愿地跟着沈如风登上了回程的马车。
路上下着小雪,绒绒的雪絮如鹅毛一般从天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落在两道的枯草上,青石上,远远望去像是撒了一层薄薄的盐粒。
明净的苍穹顶上刮着风,并不大,吹过的地方尽是哒哒的马蹄声。
陆鱼儿无精打采地趴在窗栏上,望着外面茫茫雪景,止不住地叹息。
她本想趁着陆老爹不在的这个机会四处溜达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沈家主竟然十分热情地让人护送她回归云山庄,这人还是沈家的王牌——沈如风。
说起沈如风,江湖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天生的练武奇才,单挑能力爆表,在动荡年代的江湖,可以说是一段传奇。
但与其说是传奇,不如说是悲剧,这位名震江湖的传奇竟也只是沈家花了大价钱培养的兵人,无思想,无感情,无自由,与其称之为人,不如称之为一把纯粹的兵器,杀人于无形。
而沈如风也没有辜负兵器的称号:做事利落,不留痕迹,杀人从来都是一刀毙命,不拖拖拉拉留下破绽,生性冷漠,不与人亲近,可以说他算是琅琊沈家最杰出的一件作品。
沈家暗地里那些见不得的勾当,留不得的人,沈如风都清理的干干净净,上次沈家政治上的敌手被灭门也是他干的。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护送她回去,她还跑的了吗?
陆鱼儿想着,心中一阵悲怮,只得长长地叹气,暗骂自己倒霉。
而沈如风则是端坐在马车里,深黑色的袍子垂在坐榻边,露出深沉的祥云纹路,背负一把漆黑色古刀,厚重的刀柄上有古朴的花纹,冰冷孤傲的眼睛好像没有焦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路无言。
车行到第二日,雪渐渐大了起来,像是无数团撕烂了的棉球从天空上滚下来,古道上的枯草被压得佝偻,呼啸的寒风卷着雪花铺满整个天空。
沟壑纵横的山丘很快地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被,天地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天冷路滑,马车的速度放慢了许多,一直行到晚上才翻越了一座山头,眼见着天越来越黑,陆鱼儿当机立断,决定在就近的一片树林里扎营。
巨木间燃起了篝火,树枝燃烧的灰烬随着徐徐的火光噼里啪啦地飞向苍穹,穹顶漆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只在那火光蔓延的地方偶尔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
白日里赶路疲惫,随行的下人们早早地就睡了,陆鱼儿却是睡不着,在帐内翻滚了几圈之后,只得穿好衣服跑了出来,坐在篝火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漫无目的地烤火。
沈如风因为要守夜,所以就坐在陆鱼儿对面的木桩上,闭目养神。
黑夜不需要眼睛,只要有风,他就能判断出敌方有多少人。
未燃完的树枝噼里啪啦地响着,陆鱼儿打了个哈欠,望着篝火另一端的沈如风怔怔出神。
隔着火光,她恍然间觉得,沈如风竟是这么好看,细长冷冽的眉眼,墨发高高冠起,像是一颗误落凡间的寒星,没有丝毫的温度,让人直觉得好像他就应该这般冷漠,这般没有烟火气。
鬼脸似的火光在寒夜里舞动着,陆鱼儿忽然就想起之前听陆老爹提过的一则秘闻。
相传,当初琅琊沈家为了发展在江湖上的地位,暗地里从黑市买回来了许多孤儿。
沈家把那些孤儿关在一座封闭的庄园里进行秘密训练,然后再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进行筛选,所有淘汰了的人,除了死去的,其余的都成为了沈家的死士。
最后留下来了的人成为了沈家的王牌,而那人,就是沈如风。
陆老爹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特意嘱咐陆鱼儿不要去招惹他,说是他这样的人,已经完全被兵器化了,除了听从沈家主的命令外,其他的什么仁义、道德、感情、义气,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陆鱼儿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兴许是这夜晚的树林太过安静,雪又太过轻盈,她的一声叹息显得格外响亮,好像隔着片海都能听到似的,沈如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