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暗淡的烛火,坚硬冰冷的床榻。
这里似乎很安静,仿佛可以听到烛光摇曳的声音。
房间内弥散的烟雾宛若仙境,却和光线极其不搭。
“咳咳……”
咳嗽声传来,老人在角落里晃动的一下身体,证明自己还有些生机。
枯瘦的手想端起眼前水碗,但那只手实在是太瘦了,就像是竹竿上蒙了一层人皮,骨骼纹路清晰可见。
他已经端不动水碗了,仅仅是伸出手就让他气喘吁吁。
随手摸了一把头顶,老人看着掌中枯白的长发露出了笑容。
没人能读懂他到底在笑什么,不甘?嘲讽?不舍?欣慰……
似乎都没有,又似乎全都有。
浑浊的眼珠没有任何神色,可就是有一种让人陷入其中深邃的魔力,看一眼就会让人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他想死,也想活。
这很矛盾,却也不矛盾。
他快不行了,他想赶紧死掉,结束这痛苦的余生。
他想让同伴活下来,反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惜命运让他走上这条道路却没有给他指明方向。
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恐怕也活不长了。
屋外的喊杀声震天动地,鼓声累累、号角隆隆。
双方人马拼杀在一起,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死对方,反正就是要杀死对方。
能用上的武器都用上了,有兵器的就用兵器,没有的就用拳头打、用脚踹,手脚断了就用牙咬,用尽所有方式都不能让对方活下来。
鲜血将城墙涂成了红褐色,满墙满地都是能叫出名字或者叫不出名字的身体零部件。没人愿意踩上去,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害怕滑倒摔上一跤。
这一次守城的一方赢了,他们打退了敌人,他们获得了胜利,他们守护住了……
奇怪,他们想要守护什么?他们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最后又能获得什么?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不过好在这些人都没什么文化,他们也不想思考,不愿意思考。
拼命的理由很简单,杀人有饭吃,种地会饿死。
“大哥,大哥!守下来了,我们守住了。”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头戴红巾满身鲜血,随手将大砍刀扔在门外,走进了这间昏暗的房间。
老人已经朝他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这是他能展现出来最好的一面。
仔细看会发现年轻人的头巾并不是红色的,原本那应该是黄色的,现在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上面还挂着半截手指。
“大哥!你怎么下来了!”年轻人看到老人之后一惊,赶忙抱起老人将他小心放在床上。
老人喘了好久,最终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我们……错了吗?”
年轻人一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家里面一直都是大哥主事,三兄弟也一直都以大哥马首是瞻。如今大哥成了这副样子,三弟也……
“唉!”
年轻人叹了口气别过头去,大哥只比他大两岁,可现在看起来就像大了两百岁一样。
年轻人眼眶发红,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死了这么多人,却什么也没得到。
老人抬手想要为自己兄弟擦拭一下眼角,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绝不流泪。
但那只手最终也没有到达目的地,而是重重落在了床面。
老人没有遗憾,虽然没有为自己兄弟擦干泪水,可他的心愿已经达到了。
他快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弥留之际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少年得获神书,开启了自己波澜壮阔的旅途。
施符救人,创立道派。
开坛传法,聚众造反。
搅动天下风云,左右九州变化!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野心的呢?又是谁勾动了自己的野心呢?
算了,这都不重要。他不想去想,也没时间去想了。
他现在只能祈求上苍,既然满足了他求死的愿望,能否满足他让教众活下去的心愿?
或许是老天爷很忙,一次只能满足一个祈求。
围城的军队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年轻人也没有什么投降的想法。
后面的事老人就不需要知道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交给野心家们表演了。
老人的名字叫张角,大贤良师、天公将军那个张角。
张角死的很平静,没有掀起任何波澜,甚至知道的人都不多。
死的时候也没有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更没有斩断大汉气运,咆哮问苍天那种豪迈。
只是静静的死在了床榻上,不知什么原因,也不知年岁几何。和他的那些豪言壮语、鬼魅妖术、神秘传说一起死在了床榻上,安安静静……
与此同时。
洛阳被一则消息震得惶恐不安,魑魅魍魉都出来希望从中谋划些什么。
射声校尉王弋上表辞官,准备回家守孝。
这倒没什么,也没人在乎一个小小的校尉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