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厚厚地凝结在树上,像层层叠叠的粘稠米糕。
偶尔掠过的当古鸟伸展着脊背上会发光的蓝色羽毛,照亮了积雪和树林的暗影。
它飞过被积雪覆盖不知深浅的谷地,停留在一座年代久远的木板桥残骸上。
桥头走来两个少年,一前一后。
齐草黄看着已经锈蚀变形的绳索,风吹动桥面条状木板的时候,发黑绳结会连带着晃一晃。
连带着整座桥面都于寒风中无精打采地晃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好大雪....埋了整整三座山头,完全看不出地形原貌,你有没有带地势图?”
“主人,这是梨池谷,向东三里过大雁岭,翻过牛角台便是寨子后山的无热池。”
齐草黄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陷马山地形复杂,地貌多样,曲曲折折难有记录,大雪之后,难以辨认,高下方邪模糊,你不错。”
“我自幼厌恶呆坐,学堂三年真觉无趣,每日进山记忆地形,是我的兴趣所在。”
“在地形分率、准望的确定上,便是中央六室—地舆室的老工都不及我。”
齐蓝蛇刻意落后于齐草黄身后三步,跟随着脚印,低头而行,不敢逾越。
“你倒真是个当暗桩的好苗子。”
熟知地形、风土、习俗、动植物分布情况,是评判一个暗桩是否具有大局意识的重要标尺。
风信子的要求反而还低些,拿着堪舆图不迷路即可。
想至此,齐草黄微微一笑:
“你我打小认识,暗桩的培养也都是从幼童开始,但能在黑冰室守护祭师的眼皮底下将你送至碧莲峰,你爹娘不简单啊。”
“与我父母无关,是我自己对家族心怀不满,主动与黑王寨的人接触,成为暗桩。”
齐蓝蛇头低的很深,音调尖锐,有些焦急的否认。
“我记着你爹是黑冰室唯一一位以凡人之身被委以重任的情讯人员。虎父无犬子啊,齐蓝蛇。”
“你别急着反驳,我并不在乎你父母到底谁是黑王寨的暗桩,又为何这次选择将你推至台前。”
“你只需要知道,现在,脖子上的锁链握在谁手里....你有没有能力挣断它就行。”
齐蓝蛇咬了咬牙,声音离唇:“是,主人。”
“你无法继续修行的事,不能告知他人,包括父母。”
“明白。”
“从今日开始,你可能会做一些梦,梦中魇语可千万别信,后果会很严重。”
齐草黄似乎意有所指,但齐蓝蛇并不清楚他的意思。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他已经有了犬的自觉。
“需要时我会告知你。”
齐草黄望着桥面之下幽深的山谷堆雪里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孔,声音浩渺:
“你没有大心机,只是伶俐,你属于这里。”
“齐蓝蛇,而我是过客,一定会离开。待我成事,赐你自由。”
齐蓝蛇恍恍惚惚点头,这个曾经的同窗如今自己已然完全看不懂也猜不透。
他....是什么时候变的?
是杀死亲父的那一晚吗....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变的?是在母亲恳切慈爱的注视下无可奈何答应承接暗桩身份的那一刻吗....
齐蓝蛇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点明悟。
但终如流沙逝于掌心,什么都没有。
正当两人准备过桥时,桥索上休息的当古鸟身上蓝光闪烁,腾飞而起直直穿进对面松树林。
它本以为是可以饱腹的翻地龙,却不料揪出几个身披黑毛毡蜷缩在松树阴影下的领地入侵者。
“啾啾”
它头顶翎羽炸起,身上蓝光愈发耀眼,向入侵者发出警告。
奈何声音尖细婉转,不具备丝毫威慑力。
“壁鱼,你快看,当古鸟诶,很罕见。”
“还真是,当古鸟鸣,象征好运,祖灵庇佑,我一定会成为这一次背水赛的头名。”
齐壁鱼敲开雪屋的雪顶,入目一片白茫茫,心中不免后怕。
她知晓近路,脚程又快,旁人还未到达夜离峰时,她已经对照图鉴于雪草下挖出足够的龙头粟,并开始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