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嫂看着她死气沉沉的样子,牵起她的手说:“赶巧了,浦大夫刚好过来了,让他帮你看看。”
“他对我们李家真是不错,宫里赏了些点心,还有几匹布料,全都带过来了,那些布料都是上好的绸缎,我平生就没看过那么细腻光泽的料子。”
二嫂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羡慕,虽说这些是送给李家的,二嫂看来出来浦大夫能拿这些好东西来李宅,都是因为云裳。
云裳轻轻笑了笑,“二嫂喜欢和干娘说一声,拿去做件衣裳便是。”
“可是....说得也是,看我这脑袋整天惦记着吃,看到好布料都没什么想法。”
李二嫂一听事有眉头了,摆着宽厚的腰肢,乐不思蜀的拐到李田氏房间去了。
李家祖上是芙蓉郡人士,李老爷年轻时去了怀娄城,靠着一身祖传的木工活在怀娄扎下了根,云家的很多木器都是他打造,家业做大了后,在机缘巧合下就入了京都。
他们这点家业在京都什么都算不上,买下小小的一方四方院子,也算是在这立足了下来。
新岁将至几兄弟难得歇业在家,此时正陪着浦笛饮茶。
“早就想感谢浦大夫了,今日刚停下来,没来得及去医坊道谢,您亲自来了,实在过意不去。”
说话的是大哥,李老爷去世后,他就做了家主,起床时还和大嫂说准备好礼物,要送去浦草医坊,感谢他给老娘治好了病。
没想到人家快人一步,先上了门。
浦笛礼貌一笑,“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天职,无需感激。”
“能认识浦大夫,是我们李家的荣幸。”
二哥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了浦笛几眼,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他坐在那里哪怕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会让人隐隐的猜测家世,清明的书倦气实在不能让人小觑,“浦大夫年方几何,听娘说还未婚配。”
“二十有三,婚姻随缘。”
云裳这时从门口走了进来,她鼻尖上冒着冷气,听见哥哥们正在聊天。
浅浅的对他们笑了笑。
浦笛见她眼眶发青,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微微蹙了蹙眉。
“二哥在说什么呢?”
“话些家常,裳儿过来坐。”
李二哥看了眼云裳又看了眼浦笛,二嫂最近在他耳边,说了不少关于他们两人的事。
在怀娄的时候云裳也是这般随出随入,性子本来就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他倒是看不出这两人有什么意思。
不过很登对就是了,如能促成良缘自然很好。
大哥坐在浦笛身边,看他目光一直追随着云裳,顿了一下说:“裳儿也不小了,只怪秦家做事太过分,把年纪耽搁了。”
“大哥,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云小姐现在也挺好。”
李寅心里喜欢着云裳,自知她对自己无意,也断了念想。
大哥如今旧事这么一提,倒是让云裳难堪起来,他心里头一急,便连忙阻止。
“是我唐突了,云小姐来到我们家,我就真心实意的把你当妹妹,心中才会郁结,故而愤愤不平。”
云裳轻笑,“不怪大哥,倘若我亲大哥在也会这般如此,大哥如此说,心中只觉温暖。”
浦笛在这短短几句话里,听出了一些他不知道的过往。
云裳年纪也不小了,一般来说该婚配了,原来是发生了这么件事。
浦大夫淡淡的看了一眼云裳,她抿着嘴弯弯笑着,面色有些迷惑,却并无伤神之感。
突然他记起去年他问过一嘴云裳为何来京都,说是应友人相邀,她当时说的好像是‘见过’,之后便再无提及。
快到新岁了,嫂子们都在家里忙里忙外的打扫,几个兄长陪着浦大夫拉家常,一直话快到中午时,浦笛起身准备告辞。
大哥连忙拉住他,“饭菜做好了,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
李家本没有吃午饭的习惯,看到浦大夫一大早就过来,李田氏就悄然上街称了些鲜肉,眼看菜都快做好了,人要走,自然是盛情相留。
浦笛有些歉意道:“不了,下次再吃,舅舅今日刚好在家,他等着我呢。”
李家人一听张太医在等,自然不敢留,只能又说了一堆客气话,最后随云裳送他出了门。
前几天刚把雪融去,放晴了两日,昨日又下了厚厚一层白雪。
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偶有几只冬雀喳喳的在啄着雪,宽阔的路面上深深浅浅的留下了几排脚印。
云裳走在后头,一手拎着李大娘做了糯米糕,一手捏着白色披风的一角,任凭雪花拂着发丝吹得零乱。
浦笛性情向来温敛洒脱,也难免心烦意乱起来,云裳好像在避着他。
浦笛停下脚步,“你好像从来没谈过你自己。”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自从拿到医书云裳才几日没去医坊,他就亲自找上门来,遇到心中所喜,竟表现得这般慌张。
云裳任他心慌了一会,才回:“你想听什么。”
她脸上有几分无所谓的娇憨,脑子里在盘算着,肯定是听到李家兄弟说了她的过往,心里按捺不住了。
她能说到什么程度。
又看到浦笛这种恬淡的人,能露出少见的急切情绪,也挺好玩的。
“比如…比如你说来京是应旧友相邀,是什么样的旧友。”
浦笛发现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他本就是一个心思非常简单的人,既然问出了口,哪怕打了结,还是给问清楚了。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她乌密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眼。
云裳眼色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人啊真的会喜欢上给过自己温暖的人,只可惜他好像成了婚。”
浦笛一听就明了,看来那位旧友分量颇重,听到那人成婚了,他心中甚是暗喜,脸上的笑意又露了出来,“所以不是秦家负你?”
云裳如实回道:“嫁不成的时候失望多过绝望,当时也觉受辱,清醒过来后反而倍感轻松。也许早就没有那么爱了吧,只是那时不知道。”
浦笛不在意秦家,对那个‘温暖’的人却有诸多联想,“所以你就来京都找‘他’?才知他已成婚?”
云裳心抽了一下,咬着嘴唇没说话。
“你还好吗?”
“有了更重要的事,他不重要了。”
云裳如明镜一般清澈纯净的眸子,给他一种坦荡无愧的感觉。
这样一比,自己倒没那么坦荡了。
算是往她伤口上撒了把盐。
还是好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