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
饥荒断粮、水旱蝗灾、壮丁炮灰、瘟疫疾病,哪怕只是官军一时兴起的杀良冒功,都是他们一命呜呼的合理理由。
更关键的是,赵承成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还是一座逃难在外的小渔村的村长。
全村两三百号人期待的求生眼神,让他无法将他们弃之不顾……
于是赵承成只能勇挑重担,带领村民一路南逃。
这一路虽然步步惊心,却竟一步没有踏错,靠的就是前世翻烂了一部《南明史》留下的记忆,靠的是本不应由他这个朝不保夕的升斗小民得悉的情报信息。
于是——
西行开封,进入运河故道;
南走亳州,暂时填饱肚子;
逆上商丘,躲过闯王兵锋;
顺流砀山,逃避官军搜掠……
一路上千难万险,但好歹把绝大部分村民带到了南北交通之地的徐州,距离赵承成预想中的目的地——江南——已是越来越近了。
但此时,全村的给养盘缠,也已几乎消耗殆尽。
于是赵承成毛遂自荐,以一介草民之身,居然主动上门去漕运总督行辕,真被他揽下了一桩赚钱的差使。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漕运总督名叫:史可法。
原本应在淮安“总督漕运部院衙门”驻节的他,此刻正因整顿徐州漕运节点,而暂驻于此,前后约有半年时间。
此人才干或许无法匡正天下、力挽狂澜,却至少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拖欠工钱的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按照赵承成的想法,在这里做十天工,从史可法手里赚来银子,租几条漕船,就能乘南北运河交通尚未断绝之时,经水路迅速南下。
只要到了江南,就至少还有三年的和平年月,用这段时间站稳脚跟、安心发展,或许还能有自保求全又或者逆转乾坤的机会。
正当一切顺利的时候,徐州城下却来了这么一出……
赵家村的村民无不沾亲带故,是赵承成起家的基本盘,于公于私,他不能不管。
于是一行人裹着褴褛寒衣,顶着狂风,绕着徐州城墙走了半圈,一眼就远远瞅见了赵同瑞。
赵同瑞身材又高又大,有一把子力气,长得也精神,要是在太平年景,十里八乡的媒婆都能把门槛踏平了。
可这时的赵同瑞,空有一个威武的躯壳,却似被抽干了灵魂,耷拉着脑袋、晃动着身躯、脸上更是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仿佛行尸走肉。
赵承成看他这幅窝囊相就生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往他脑门上拍了一掌:“好你个赵同瑞,学会自己做主了?挨打了?你妹子呢?”
乱世就是这个样子,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赵同瑞抬起头,眼中噙满了泪水:“他们……他们仗势欺人……十几个人打我一个……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赵同瑞这样的刚强汉子。
赵承成见了,气顿时消了大半:“瞧你这出息!还不擦干净了脸,咱们一起去救人。人贩子总认银子吧?大不了用全村一天的工钱给同秀赎身。人在矮檐下,咱们要懂得低头……”
“可……可这钱,是咱们村的血汗钱……”
赵承成眉头一紧,问道:“同瑞,我教你们的,咱们背井离乡、出门谋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团结……”同瑞嗫喏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