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见晏予的身躯之上青芒已起,正用真气护住周身,大作御敌之态。
骆歧惨然一笑,道:“你很怕我?”
晏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如何去说。
骆歧深埋在心中的自卑倏忽升起,不无自嘲的笑道:“怕我也属应当,世间哪里有无心却还能活之人?我岂不正是个妖魔?也该让人惧怕。”
说着已直身而起,晏予却遽然一惊,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骆歧双拳紧握,更觉心痛,咬牙道:“你怕我,我走就是了。”
说着抬起了脚,向着矮峰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心想:“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本就不属于大雪山宗,也不是你的轩儿。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儿,没有学历,没有金钱,做了一个作家梦,又生了一个侠客梦。而今连心都没了,我……我还剩下什么?”
如是想着,忽觉喉头翻涌,几欲呕吐。
他停下了脚步,曲身在长草丛中,不住干呕。但肚腹空荡,除却三两泛着黄绿之色的胆汁以外,哪里还有丝毫物事能够吐出?
但呕吐的感觉愈发浓烈,瞬时蔓延至身体之中的每一处角落,让他不住痉挛,终于跌倒在地。
他有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世间只有嘻嘻知道,知道他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会痉挛抽搐,会形同疯魔。
彼时嘻嘻总是紧紧的抱着他,一边哭泣,一边呼喊他的名字。任由他咬在自己的手腕之上,只强自忍耐,不痛呼一声。
等到骆歧口染鲜血,昏沉睡去,嘻嘻才带着伤痛,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抱着膝盖坐在骆歧的身边,无声失神。
但此刻嘻嘻在哪里?或在暖阁之中陪着爱人数着房顶的蜘蛛网。
可暖阁之中哪里有蜘蛛网?可他的爱人哪里会这般无聊,陪她来数蜘蛛网?
骆歧很害怕,也很无助。他想要哭泣,但心底的最后一丝倔强让他忍住了泪水。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嘻嘻的面容,在温暖的笑着。
可那面容的边上,竟而浮现出了一张俊俏又孤傲的脸面。
骆歧怒吼一声,妄图将那孤傲的脸面推开,但入手处只有一片虚无与那脸面放肆的嘲笑之声。
“卑贱之人……”
骆歧怒吼一声,叫道:“我不是卑贱之人,你还我嘻嘻。”
可嘻嘻依旧在笑着,笑容中的温暖渐渐淡去,化作了一片让人心寒又心痛的漠然。
骆歧只觉喉头翻涌,再也忍不住,一口闷血喷出。
眼前光景变换,嘻嘻那张美丽的脸蛋化作了晏予的面容,在染着鲜血的长草丛中,正探出一只柔软的右手,抚摸向自己的面颊。
泪水终于自骆歧的眼角滑落,他嘴里不住念叨着:“我不是卑贱之人……”
一声、两声、三声……终于头颅一歪,晕了过去。
晏予将骆歧抱起,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百般温柔的呵护着他,柔声道:“你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师弟,是大雪山宗的真传弟子,是并世无双的天才。”
可骆歧没有听到,他已被病痛折磨的一无所觉。
晏予就这样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与面颊,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面,良久无声。
暖风吹起了漫天槐花,一片洁白飘扬在天地之间,复随风落在了晏予与骆歧的身上。
夜风起,吹落了太阳,吹来了月儿。晏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抱起了骆歧沉重的身躯,来到大槐树旁,背靠着树干坐下。
她一直在想:“轩儿没心,怎么能活?”
“嘻嘻是谁?”
“他为何说自己是卑贱之人?”
忽而似想到了什么,嘴唇颤抖,面起惊恐。
“无心、无欲、无己,七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