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在河,中原尽览。”
“逢彼逆波,吹浪打船。”
沮宗立在船头吟咏两句,忽然转身,双眼盯住田钧,有意问道:“譬如曹操,便如这浑浊之逆水,早晚将汉室江山垢尽。不知势先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我以为你这老头在掉书袋!
“世叔之言,请恕小侄不能苟同。”
“岂不闻河本波平,只因风动。”
田钧走到沮宗身前,作揖说道:“我以为曹操便如这河水,本来波平浪静。是大将军非要掀动飓风,卷起惊涛。”
哦?沮宗不禁蹙眉,双目凝视,将田钧上下一番仔细打量。
十数息后,他才轻轻点头: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听闻。似乎,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不知世叔来此何故?”田钧紧接着问道。对于沮宗来黎阳一事,他的确百思不得其解。
“来见势先之胆略。”
“来见曹军之雄壮。”
啊?田钧口唇微张,听到后不由一愣:老头就不能好好说话?
见他疑惑,沮宗自行解释起来。
“大将军尽起河北精锐,步骑十五万,连民夫、驿马数十万,号称百万。大兵伐曹,天下震荡。”
“说来不怕笑话,我兄长沮授时刻忧心,认定大将军必败。他集合宗族,大散财帛,遣散坞堡,扬言河北败后,财产不仅留之无用,反而会招来麻烦。”
区区四州之地,竟能拨民夫驿马数十万,竟敢拨民夫驿马数十万!这天下,想必也就袁大将军有这份民望了。
田钧被惊得一时无语,不禁心中感叹起来:袁本初啊袁本初,河北百姓对你寄望之深,至于如此!可惜,你终究要辜负!
至于沮授之言,只能说河北还有高手!
只不过这无可奈何的言辞,可不像田钧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沮叫兽。看来在大势面前,谁都无力回天。
“我与兄长辩驳——袁公兵强马壮,又占河北地利,非曹操所能及。可惜兄长抱定袁公必败的观点,我苦劝无果,遂来此处。”
“倒要亲眼瞧一瞧,他曹军如何雄壮,贤侄又如何建功。”
田钧尚未答话,一旁的荀闳已经傻了。
他清楚地记得其父荀谌交代过——大将军此役必败,你就时刻跟在田钧身边。如果被曹公追及、走脱不了,便就地降曹。
荀谌原以为他父亲是在危言耸听,眼下听到沮宗的言辞,才知道原来沮授也断定河北必败。
内心震怖之余,他选择相信。
“世叔为何不听劝?”田钧反问一句,险些让沮宗吐出来,“公与世叔岂不是说得十分清楚,大将军斗不过曹操。你来到军前,我以为很不明智。”
不明智?沮宗不作声色。从田钧的话里,他或多或少能品出一些,不看好大将军的意味。
“我眼下缺谋少将,世叔可愿在帐下听用?”田钧也不管他二人怎么想,开门见山的问道,“如不愿,我派人送你去顿丘。”
顿丘,有沮鹄坐阵,正好可以将沮宗打发走。
沮宗当即听出田钧话里的深意。
他虽不曾出仕,但不是无才之辈。只因其兄沮授在大将军身边任职,他才接过沮氏族长之任,料理族中事务。
对于田钧的招募,他不置可否。但是顿丘,他是如何都不会去的。遂笑道:“听闻延津有曹仁坐守,我岂能错过?”
田钧点点头,知道沮宗这话看似模棱两可,实则就是拒绝。于是脸上挤出笑容,没有再纠缠下去。且私下已为沮宗,选了一个绝佳的安置之地。
船行两日不到,终于望见延津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