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堡中果然内有乾坤。
外层院墙围起的,是一洼一洼的菜圃及水池,每隔数十步,就布置有茅房、柴房,以及鸡鸭鹅圈。两侧的位置,还建有牛棚和马厩。
再往里一层,则用木砦阻隔,里面是错落有致的茅屋。每间茅屋的门扉上,挂着数牌用以区分户数。显然,这是供给堡中的佃户、部曲住用。
穿过中间这一层,田钧看到用于堆放钱粮谷物的仓库,大大小小共数十座,散落在各地。构造精美的楼宇,被行廊分割成一间间的庭院。其中还能看到假山怪石,菱阁凉亭。
显然,坞堡最里面这一层房屋,是田氏族人居住。
一路行来,令人大开眼界。
赵伦忍不住感叹道:“今日才知道,原来这天下,果真存在贫苦与富有的共存之地。”
“建造坞堡的,不过是短视之人。岂不闻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田钧不以为然,话锋一转:“说来奇怪,我二人一路来走走停停,为何不见一个活人?”
刘郎?刘郎是谁?
赵伦正迷惑间,忽然听到后院校场,传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我数三声,尔等尽数回到原位,否则尽屠之。”
一个浑厚透亮的声音,从校场中飞出来:“三”
赵伦心中一凛,杵在原地。
田钧却听出说话之人乃是李庙,赶紧领着赵伦向校场去。
校场坐落在北山崖壁之下,占地极为宽阔。从四周摆放的武器、拒马、鹿角等物可以看出,这应该是田氏部曲日常操练的地方。
此时校场之上,足足有数千人。除了分在左右两侧的部曲之外,当中还被围着数千佃户、庄客,以及田氏的族人。
李庙站在一个高台之上,身旁立着赵云、陈团等人。一具鲜活的无头尸体正倒在血泊之中,头颅早就滚落台下,留下长长的血痕。
田钧远远就瞧见,李庙手里握着的环首刀,正不断滴着鲜血。当即明白,原来刚才的惨叫之声,是李庙所为。
于是不动声色,拉着赵伦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
“陈曲长,三声已到,可还有未回到原处之人?”
李庙眯起眼芒,脸上闪过狠厉神色,冷冷说道:“有,则杀之。”
赵云立在身旁,眉头紧皱。
杀人立威之事,赵云可以理解,但这些人都是普通佃户,不应该以军法论处。
校场四周数十个跑散的人,怵在原地瑟瑟发抖。听到杀字之后,早就呼天抢地的哭求起来。
陈团见状,面上闪过犹豫之色。他虽然是饱经沙场的勇士,可从来不杀手无缚鸡的百姓。
于是吞吞吐吐,说道:“李公子,坞堡执事之人已杀。依某之意,这些佃户还是放了吧。否则公子在族人面前,也不好交代。”
赵云、耿并见状,也围上来求情。
李庙瞧了眼天色,申时早就过了,田钧如何还不来?
谁都不想杀无辜之人,李庙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给田钧一个救场立威的机会。
如今田钧迟迟不到,李庙只能便将心一横,恨声骂道:“不杀他们,军中如何立威?陈曲长,既然你温园的部曲不愿动手,自有动手之人。”
李庙从怀中摸出玉蝉,朝着解厄营的部曲喝令道:“急就章在此,解厄营何在?”
“天地同心,解危除厄。”
一千五百人喊出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动北山,惊落积雪。
李庙朗声问道:“触犯军法者,该当何罪?”
“杀、杀、杀。”
解厄营杀声震天,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胆颤,哪怕是温园部曲的气势,都瞬间矮了一截。
更有那胆小怕事的,早就跌坐泥地之上,两股战战,爬也爬不起来。
李庙将环首刀举高起来,问道:“坞堡执事抗命不从,我已杀之。对于这些抗命不从的佃户,你们又当如何?”
“杀、杀、杀。”
摄人心魄的喊杀声,就像一股飓风,从高台向下吹去,瞬间席卷整个校场。
坞堡之内,仿佛形成了一支肉眼不能看见的大手,将所有人都按趴下去。
李庙感受着解厄营爆发出的威慑力,心中不断腹诽:公子快快现身吧,你再不出面喊停,我可真就骑虎难下了。
“不愧是我兄长精挑细选的部曲,八年过去,仍旧如剑一般锋利。”
田钧忍不住称赞,从矮墙后闪出身来,高声喊道:“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