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举被架着来到张淑颖所在的绣云斋。
张淑颖约莫二十来岁,长得颇是美艳,华服下的曲线异常诱人。此刻正慵懒地坐在一张藤椅上,旁边两个侍女正在给她扇风,更远一些站着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正是给苏清举允假的庞管事。
“小夫人,人带到了。”王朔躬身行礼。
张淑颖狠狠剜了他一眼,他缩了缩脑袋站到了一旁。
庞管事道:“苏清举,本管事待你如何?”
苏清举叹了口气:“三年前,小子迫于生计,到城中来找赡口的行当,是管事力排众议,允我到账房做个学徒。管事厚恩,小子毕生不忘。”
庞管事痛心疾首道:“我念你年幼,父母又早逝,才让你到账房做些轻快的。想你苏家祖上何等风采,虽家道中落,却仍算得书香门第,寒门中的清流,你说你家中还有个幼妹要照顾,我又允你早出晚归,整个王府,你瞧瞧有哪个像你这般自由来去?”
王朔冷冷笑道:“老庞,都说不可开这先例了,瞧瞧,养出了个什么东西。我教他学问,教他生计,来日凭这手艺,去哪里活不下来?可这小子非但连声‘师父’也不叫,就连逢年过节,也都不曾孝敬过我,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难怪敢偷小夫人的琉璃盏。”
“我没有偷。”苏清举一阵愠怒。这三年来,尽管王朔什么也不教他,在童养媳的劝说下,逢年过节总有薄礼孝敬,如今对方竟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朔道:“小夫人,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依我看,先打他一顿板子,吃不得痛,就什么都交代了。”
“小夫人容禀,”庞管事皱眉道,“苏清举是我招来的,他的秉性我是极清楚的,怎能听凭王账房一面之词?”
苏清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若到万不得已时,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但若是和王府闹翻,二叔一家子恐怕要倒大霉。他脑筋急转,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小夫人明鉴,在下没有作案的条件。”
“哦?”张淑颖看了他一眼。
苏清举道:“首先,库房钥匙在王账房手中,那琉璃盏是王账房亲眼看着锁入库房的。其次,在下出府前都要经由侍卫搜身,根本不可能把琉璃盏带出去。”
王朔冷笑道:“小夫人,他既然这样说,不如就把侍卫叫来当面对质,谁说谎便一目了然了。”
张淑颖抬手:“去叫。”
很快,两个值守后门的侍卫就到了,待听明状况后,其中一个看了看苏清举,向张淑颖抱拳道:“小夫人,那日苏清举浑身湿漉漉的,我担心他着凉,就放他回家了。”
苏清举心里终于明白,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
张淑颖眸露寒光,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今儿倒要看看,这王府里的规矩是不是形同虚设,连你这样下贱的奴才,也敢偷我的东西!给我摁住他,狠狠地打,打死算我的。”
“还请小夫人开恩,”庞管事慌忙跑出来,跪地疾呼,“苏清举还是个孩子,家中尚有幼妹要照顾,打坏了可怎么办呐?”
“幼妹?”张淑颖吃吃的凌厉地笑着,“用不着他再照顾了。来人,去府衙找我父亲,把他家那个小贱人的籍契给我撕了,充作贱籍找个人牙子发卖。”
大魏律,平民没有籍契在案的,统统算作贱籍。一入贱籍,就如同货物般可以随意买卖。
“我看谁敢!”苏清举一下子暴怒,脚步一错,周身涌动着无形的力量震开了侍卫,袖中短剑滑落,目光凌厉地盯着张淑颖。
这个女人必须死!
张淑颖呼吸一滞,只觉少年的眼神全然没了温度,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这种眼神,她只在刚从战场厮杀回来的王爷身上看到过,心中忍不住的恐惧起来。
“动不动就撕人籍契,连正宫娘娘都没你威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外忽有个悦耳的嗓音响起。
苏清举顿了顿,冷冷循声去看,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在大群侍女仆役的簇拥下走来。她长得极是耀眼,光洁的额头饱满有力,挺直的鼻梁充满异族风情,如血的红唇上点缀唇珠,骄傲之中格外带着寒梅的清冽。她的身材极是高挑,她的神色也极是高傲,说话时,看也不看众人,仿佛这天下都没有一个人能入她的眼。
苏清举心里微动,此女姓帝女名沉壁,一年前来到王府,在府中地位十分特殊,虽然没有位份在身,却就连正宫娘娘都不愿跟她正面冲突。
张淑颖看到她,眸中闪过嫉恨之色,脸上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道是谁,原来是世上最后一个帝女氏。”
帝女沉壁浑身不着痕迹地颤了颤,但只是强忍着。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学会了忍耐。她的目光慢慢转到了张淑颖身上,意带审视,张淑颖被看得极不自在,忍不住道,“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帝女沉壁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像似呢喃,那卓越的傲意,似是不屑对这女人表露。
“为……我没有生气。”张淑颖慌忙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