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沉默不语。
杜青继续发动追击:“你该不会想说,你会选择先违令打赢战争,再主动回去接受惩罚吧?你出身儒家,对子贡赎人的故事应该不陌生吧?打赢了战争的将军回去主动接受惩罚,这对后来者真的会是一个好的示范吗?”
子贡赎人的故事很简单:就是鲁国当时有一道法律说,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出手把这些人赎回来帮助他们恢复自由,就可以从国家获得补偿和奖励。有一次,孔子的学生子贡把一位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却拒绝了国家的补偿。孔子知道后说:“子贡做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将不会从别国赎回奴仆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换成更加概括些的语言就是:当一个社会对个人品德的要求无限拔高之后,不仅不会诞生出一大堆圣人,反而会催生出一群摆烂人。心态大概类似于:反正我也做不到你们要求的最好,万一有哪儿做得不好还要被人指责,干脆不做算了。
“如果你能理解兵家的这种权宜之计,那么将它移植到法家身上又有什么不同呢?”
杜青开始言及韩非自己的理论,“就拿你主张的法、术、势三位一体理论来说,如今的韩国法制不健全,君主的权势也被权臣分散,更别提驾驭群臣的手段了。这三点一个都不满足,你光要求自己遵守法律有什么用?
“我记得你在《扬权》中说过‘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在《内储》中也说要‘强公室,杜私门’,面对如恶虎一般‘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的权臣要‘散其党,收其余,闭其门,夺其辅’,道理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做起来却畏手畏脚,被动至极?”
谈到他的专业领域,韩非终于不再沉默:“我是说要重罚权臣,但也是依法惩处。”
“但现在韩国的法律是不健全的,从上到下都是法外狂徒。”
杜青摊手,“而且现在【势】在姬无夜手里,便是你真的健全了【法】,恐怕也拿他毫无办法。”
韩非头疼起来,按照他的理论来分析还真是这样。
毕竟在他看来“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一个人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影响,跟他背后聚集着多大的【势】密切相关。
但偏偏法律又是一种必须依赖大势,上行下效才能推广施行的东西。
姬无夜一天占据大势,那么他的言行就会成为韩国上下争相效仿的对象,偏偏这人又是个法外狂徒。
“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过,”
杜青转身离开,只余下最后一句话幽幽回荡,“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那么韩国的劫难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呢?”
……
……
事实上,韩国的劫难不仅没有一丝结束的征兆,反倒有烈火烹油,越烧越旺之势。
有杜青住在左司马府,刘意自然不会再被兀鹫杀死,不过他现在比死也好不了多少。杜青彻底掌握了他麾下的势力之后,就把他交给焰灵姬玩了。
如今的刘意只是一个被火魅术操纵的傀儡,供焰灵姬在无聊时打发时间,或者被杜青惹生气之后发泄情绪。
真可怜。
但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