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钩抬起鲨臂。
鲨鱼嘴里的尖牙疾射而出!
锋利的尖牙,洞穿了瘸老头的身躯,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洞。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讲卫生呢?该死,实在该死!”
跟着夕拾跑到村口的蓝屋子里,搬了很多武器回村庄的弃儿们看到瘸老头被打倒在地,不仅没有后退,反而紧握兵刃。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杀向远比他们强大百倍千倍的獠牙众。
稚嫩的嘶喊声响彻八方,原本应该欢唱天籁的美好声线,高歌着愤怒的杀戮曲!
獠牙众个个面目狰狞,挥动兵刃,毫不留情地击溃了年幼的反抗者们。
稚嫩声线演出的反抗者之歌刚刚停歇,咬破手指的村民们便捡起地上的兵刃,续上这支蝼蚁献上的反抗者之歌。
这群怯懦的屈服者仍旧害怕死亡。
但他们做下了决定!
在闭眼之前,起码要为自己活一次,做一次真实的自己,不让自我鄙夷的演出,成为这场人生的压轴戏!
每一个人都红着眼眶,握紧武器,杀向可恨的侵入者。
誓要拔掉这颗霸占家乡的獠牙!
这一刻,每一个奋起反抗的人,眼里都燃烧着灼热的光,与浴血恶战的死鱼眼少年眼里的光,如出一辙。
祝无哀吐出一口血,再次抬起武器。
生而为人,为何只能成为蝼蚁,匍匐于地,以屈服者之姿苟活于世?
螳臂当车,抑或蚍蜉撼树?我偏要做那扳倒大象的蝼蚁,献以反抗者之歌!
所有举行反抗的人,脸上全是发自内心的愤怒、决绝,没有半点虚伪的表演。
他们手上的武器颤鸣起来,锈迹尽数脱落,散发着淡淡的气息。
这道气息宛如清晨予人清醒的微凉雾气,化为看不见的钩子,落在侵入者身上。
獠牙众全员惊骇地发觉:
他们身上的灵力正在极速消失,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生生抽出体外。
男女老少使劲地挥动手中的武器,杀向眼里泛起惊慌的侵入者们。
不拔掉这颗蘸血的獠牙,死不罢休!
反抗者之声震耳欲聋,在名为螳臂村的舞台上,演出蝼蚁斗象的天方夜谭式戏码。
即便身处砧板,被当成任意宰割的鱼肉,他们也要拼尽全力,让烹饪苦难的掌厨者,尝到他们绝不屈服的反抗。
獠牙众的灵力虽然已经微弱如无,灵能也施展不出来了。
可是,他们身经百战,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螳臂村的村民们大多数人只会做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活,空有一身蛮力,根本不懂格斗技,按理说,他们就算拿着武器,也不可能是獠牙众的对手。
然而,侵入者眼中的蝼蚁们竟然不落下风,双方势均力敌,以命相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獠牙众实在不明白。
突然,他们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视线落在村民们的武器上。
这批武器真的具有妙能?
这不可能啊!
他们闯入螳臂村不久,就从狗腿子封辞那里得知了这批武器的事情。
朱钩老大领着他们仔细检查,发现这就是一批生锈的铁器,根本没有啥用,要是真的有什么威胁,早就被他们毁了。
几十年前,螳臂村出现了一个灵武者,彼时,村里经常会有山贼入侵,每次都是这名灵武者一个人击退敌人。
村民们全都躲起来。
因为懦弱,选择袖手旁观。
后来,这名村中唯一的灵武者得知自己身患恶疾,活不了多久了。
于是,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锻造兵器。
有人听说,这个奇怪的家伙不惜病情恶化,将所有灵力倾注在了武器之中。
死前他嘱咐众人,真正弱小的羔羊,不是力量薄弱的人,而是缺失勇气的怯懦者,缴械投降,只会加剧欺压者的猖獗。
这人离世以后,他锻造的武器便被放在了蓝屋子里。
人们都说这批武器具有妙能。
但只有在拒绝缴械投降,身怀赤子之心的人手中,才会发挥妙能。
然而村民们见惯了反抗者惨死的场面,不敢以命作注,拿起兵刃反抗。
他们承担不起拒绝缴械投降的后果,任由那批武器在屋子里生锈。
直到今日,外来的死鱼眼少年用滚烫的鲜血,慢慢浇醒了他们沉睡的勇气。
他们一点一点地摆脱虚伪怯懦的枷锁,决意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再也不愿意饰演屈服者的角色,以反抗作为懦弱半生的点睛之笔。
这是那批生锈的武器,第一次被他们握在手中,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砰、砰、砰……”
入侵者们逐一倒地。
这群闯入别人的家园的不良灵武者提起屠刀,迫使村民们匍匐于地,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群卑贱的蝼蚁打倒在地。
“我们败了?”
“我们就要死了?”
“这怎么可能啊?!”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要,不要杀我们啊!”
他们不敢相信。
他们眼里布满惊恐。
他们纷纷跪地讨饶,用他们最引以为耻的姿态,求一命苟活。
像行凶者们无数次拒绝可怜人的哀求,无情地挥动武器一样,手执长剑的村民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狼狈的哀求。
唯有身首异处,才是行凶者的终局。
“没出息!”
獠牙众的头领朱钩见到部下们跪地讨饶,吐了一口唾沫。
鲨臂已经消失,他握着先前那把怪剑,面目狰狞地攻向死鱼眼少年祝无哀。
“既然被上苍指定为蝼蚁,就应该遵守蝼蚁的礼仪,为什么要挺起胸膛反抗?属于你们的剧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朱钩突然停下来了。
他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
这句话,不就在表明就算是蝼蚁,也不会一直任人宰割,扮演屈服者的角色吗?
他曾觉得人分三六九等,处在最低端的蝼蚁自有他存在的理由。
最大的理由便是他们病入膏肓的懦弱,是他们贩卖可怜的自私自利,是他们的心。
所以,不必赠予任何的同情。
难道是自己错了?
果然,“人心”二字,是最难解的题。
身负重伤的死鱼眼少年三步一摔,却始终没有放下那把黑色大钝剑。
朱钩抬起剑,对准少年的心脏狠狠刺去,狰狞的面容上,浮现出复杂的笑容。
而在他身后,一个满身血洞的老瘸子拼尽最后的力气,跃到空中,把锋利的长剑刺进了他的后脑勺。
朱钩倒在地上。
他听见了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也听见了被他视为蝼蚁的人们挥动兵刃的呐喊声,充满了生机与勇气。
他疯狂地摇头!
直到头颅被人砍了下来。
身与首分家之前,他只看到曾经高高在上,宛如庞然巨象的不良灵武者,跪倒在曾一直匍匐于地的蝼蚁身前。
夕阳血红,群鸦遮天。
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夜幕即将降临。
夕阳等不来锋利的弯月,砍碎它的身躯,祭奠死去的白昼。于是将鲜艳的红,涂抹在乌鸦的羽毛上,让这位擅长哀曲的歌者,出席死亡的欢宴。
而在歌声里苏醒的人们知晓,长夜终死,晨曦将在热血里重生。
刺目的鲜红淹没天地。
村里的男女老少举起反抗的兵刃,村口挂满了入侵者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