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呼啦一声,也冲了出去,屋子里的妇人、姑娘也都跟着往外走。
平时乡下难以见到一辆车,见到车也一般是拖拉机,而干部坐的吉普车很少见到。
很快,那个小子又在喊:“叶鸿驹的对象来了!张镇长,张镇长也来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什么?张小玲来了?还是坐吉普车来的?”
“那可是干部才有资格坐啊。”
“连她镇长爸爸也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穿枣红棉袄的妇人更是一万个不信。
众人虽然惊讶,但动作却不慢,就是不相信的枣红棉袄也从秦家冲了出来,跑向叶家。
很快,秦家偌大的堂屋里只剩下秦妙一个人。
刚才奶凶奶凶的她此时却如泄了气的皮球,漂亮的眼睛里滚出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泪珠砸在地面上,一颗一颗溅开……
叶家的动静惊动了周围所有的邻居,他们都涌出来,跑到叶家,都敬畏地看着散发着热气的吉普车,更敬畏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张副镇长和张小玲。
张副镇长没有停留多久,与叶家人打了招呼,接过叶定新双手递上的一支香烟,回应了他们的恭维和问好后,就坐上吉普车离开了。
直到吉普车走远,邻居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都热切地与扬眉吐气的叶家人套着近乎,向张小玲小心翼翼地展露着巴结的笑容。
叶家人本来悬着的心一下落地了,担心张小玲不来的惶恐一下变成被众人羡慕的狂喜。
穿枣红棉袄的妇人几步冲到叶父叶定新跟前,笑哈哈地说道:“叶二哥,真是恭喜啊。你家鸿驹也真有福气,你家的儿媳妇真漂亮!”
接着,她紧紧揽着叶母刘冰的胳膊,恭维道:“我就知道鸿驹了不起,小时候那机灵劲,真是没得说。只有他这样的小伙才能配得上张镇长的漂亮女儿。张镇长真是好领导。”
此时的她早忘了与秦妙打赌名字倒写的事,也不敢拿自己儿子与叶鸿驹进行比较了。
见平日瞧不起自己的邻居如此低声下气,叶母刘冰不由心花怒放,脚步都有些发飘。
好不容易稳住了激动的心,她微笑着将胳膊从枣红棉袄妇人的怀里抽出来,急急忙忙走到张小玲身边:“小玲,你累了吧?肚子饿了没有?快请进!快请进!我们马上开饭。……,你人来了就来了,还买这么多礼物干什么?你爸爸张镇长真是太客气了。”
她的声音很大,特别是说到“张镇长”时更是响亮,院子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但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认为她是在故意炫耀。
张小玲笑盈盈地问道:“婶婶,鸿驹呢?”
刘冰恭谨地回应:“他一早就去接你了。小玲,你在车站没看到他?”
“没有啊。我下车没看到他,就先回了家里,正好我爸出门办事,我就求他送我过来了。”
“这样啊。……,小玲,你别急,他马上就会回来。”
“嗯,我不急。我只是担心他饿坏了。”
看着张小玲与刘冰谈笑风生,邻居们嫉妒得眼珠子都有些发红,但都努力挤出笑容。
穿枣红棉袄的妇人低声对身边另一个妇人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要我家明诚读书的时候谈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了。读书的时候谈爱,他们才不会在乎对方是富还是穷呢。”
那个妇人悄悄瞥了张小玲一眼,低声说道:“你家明诚小学都没读完。那么小年纪,男女之事都不懂,他怎么谈爱?”
“……,叶家与张镇长家结成亲家,真是,真是不般配。张镇长真是瞎了眼。”
怪不得邻居嫉妒叶家,实在是张小玲太高不可攀了。
不说她是镇上人、有城镇户口,也不说她父亲是普通老百姓高攀不上的副镇长,仅仅就她本人所拥有的资本,就足以让一般镇上小伙子不敢觊觎,更别说叶鸿驹这个农村小伙了。
她今年夏天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益琅师范!
虽然益琅师范只是一所地区中专学校,但他们毕业出来就有工作分配,就能吃上国家粮。真可谓上天之骄子,受人们羡慕的程度比前世的研究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如此被人羡慕嫉妒恨,原因很简单:现在学生考学校的录取率太低。
以高考为例,1983年高考,整个南沅一中只考上了六个学生,其中四个是中专,两个大专,没有一个达到本科录取线的。
今年夏天,也就是1984年高考,南沅一中也只有一个考生被本科院校录取。
南沅一中如此,南沅县其他高中更是如此,南沅四中还连续三年都剃了光头呢!
老百姓觉得,初中毕业就能考出去的学生、比读了三年高中再考出去的学生更有本事,他们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是翱翔在天空的金凤凰。
叶鸿驹平平常常,家境也普通,他凭什么娶文曲星、娶金凤凰?
大家不嫉妒他、该嫉妒谁?
当所有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张小玲时,没人知道,叶鸿驹还真如枣红棉袄所说的,他又被派出所抓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