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即将在不远的明天,成为村里和这个家族的第一位大学生,而此刻的四婶,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
第二天一早,四叔和四婶便骑着自行车送海棠回家,虽然他们给了海棠建议,但最终的主意还要海棠和她的父亲来拿。下了一夜的雨,虽然不大,却淋透了回村的路。走到村头,大家就只能下车,推着自行车一踩一滑的缓慢行走。
太阳终于透过云朵,探出头来。远处的庄稼地里早已忙碌起来,六月是这个村庄农忙的季节,人们在经历了播种的辛苦之后,开始了收获的喜悦。金黄的麦子堆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人们顾不上脸上的汗水,俯下身去,挥起镰刀,收割着果腹的希望。
前面的麦田便是海棠家的,一共是一亩二分。按照大队的分配原则,每个人头是三分地,海棠的母亲也埋在自家的麦地里,想必母亲看到自己被这成熟的麦田包围,一定是开心的。只是周围邻居的庄稼都已基本收割完毕,唯独海棠家的毫发无损的杵在那里,无人问津。
父亲知道四叔四婶要来,早早的便开始生火了。四叔是父亲姊妹八个里面唯一一个生活在县城里的人,四叔小的时候读书很好,后来毕业以后去参了军,还当上了军医,再后来复原回家,在县城的防疫站做了一名医生,娶了一位知书达理的小学老师当媳妇儿。
海棠的父亲从小就很护着这位最小的弟弟,向来家里的农活基本都是父亲一个人干,从不让四叔动手,四叔也很争气,没事就一个人抱着书本,一看就是一整天。
自从参加工作后,四叔四婶也很少回家,所以这次回来,海棠父亲是打心眼儿里由衷的高兴的。父亲杀掉了家里仅剩的三只老母鸡里的一只,早早的生起火来。
三个人到家已是晌午时分,太阳赶走了云朵,占据了整个天空。父亲一边往土灶里填着柴火,一边往锅里添水。就在这时,四叔和四婶走了进来,四叔远远的便喊着:“大哥,俺们回来了。”阳光透过灶火后墙的窗户照进来,灶台上冒着热气,并不时传来高粱杆儿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咋样,二妮儿考学的事儿,恁俩啥主意。”父亲今天似乎显得言语多了起来,精神头也比平日里好了些许,还特意穿上了海棠给自己买的新解放鞋。
“大哥,我正想跟你说道一下这个事儿呢。”四叔一边从压井里打着水,一边跟父亲说着。
“说吧,我也不识字儿,你俩说咋弄二妮儿就咋弄。”父亲拿起一根棍子,插进柴火堆的底部,然后把燃烧的柴火向上挑了挑,刚放进去的高粱杆儿立即燃烧了起来,红彤彤的,映着父亲的脸。
四叔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便停下手里的事情,叫上媳妇和海棠,一起走进灶火里父亲的旁边。
“要不,要不你跟咱哥说吧。”四叔用胳膊肘推了推四婶。
“中。大哥,我是这么寻思的……”四婶望了望四叔,又望了望一旁的海棠,海棠勾着头,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抬头。
父亲听完,半晌没有吭气,只是照旧用手里的柴火棍翻弄着灶台里的柴火,火星儿星星点点的升腾起来,熏得父亲眯着的双眼流出了泪花,泪花在火苗的映衬下,闪闪发亮,顽强的固定在父亲千沟万壑的老脸上。
“二妮子啊,我寻思着恁婶说的有理,要不就按她俩商量的报吧。大知道你想有大出息,在咱这个家,你也吃了不少苦。你一个女娃儿家,跟恁婶一样,上个师范,早点毕业,毕业了能跟恁四婶那样,在城里谋个教书的教职,俺就心满意足了。”父亲终于开了口。
“大,我不想读师范,我们班主任说了,我的分数上浙大很有希望。等俺上了大学,一定努力学习,等毕业挣了钱,我把你和俺姐俺弟都接到城市里,还要给你和俺弟治病。俺妈走的急,俺妈要还活着,肯定会支持俺的想法。”这是海棠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父亲“顶嘴,”海棠知道父亲很可能不会听自己的意见,于是便搬出了死去的母亲,希望母亲冥冥之中可以帮助自己,为了自己的理想,做出最后的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