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初点点头,问道:“那么,老兄很熟悉州县政务了?”
韦时中十分得意,说道:“先考为贵州黎平县户房书办,韦某袭任书办,因精于业务,工作勤勉,考绩优异,升任黎平户房书吏。
“由户房书吏而升户房司吏,再迁仓大使,始为官,不入流。迁税课局大使,从九品,迁主簿,正九品,迁县丞,正八品,直至永安州知州,正七品。
“一路走来,可谓一步一个脚印。若论出身,韦某自然不如科甲正途的清贵。若论事务之熟,钱粮之精,韦某敢拍胸脯讲,没几个人州官、县官能胜过我。”
丹初心里有主意了,却只是笑笑,说道:“很好。我正需要你帮忙打理钱粮。按照檄书所言,你仍任永安州知州,不会有变。”
韦时中方始心安,向丹初告谢不已。
回到巡检司署,酒食已经备好。四人一桌,丹初坐主桌,和幕僚何云、中军坐营官冯琳、知州韦时中坐一桌。各队队长、州通判等人另坐两桌。
韦时中等官员已经换上了便服。便服穿戴起来更为舒适、方便,与朝服、祭服、公服一样,都属于官服。
丹初见状,心中不免反感。换服宴饮,是官场应有礼节。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州,出行二十里,还带着厨子、公服、轿班,这架子是不是忒大了些?
酒过三巡,丹初对韦时中说道:“听说,老兄在弘光元年初任知州,隆武、永历改元,都能稳据官位。清虏来了,老兄剃发投降。本帅来了,你又主动归降。这永安知州的官位,老兄坐得稳当。”
从弘光元年至今,其实只有三年,每年一个年号,足见南明政权更迭之频繁。
韦时中略有尴尬,却并不惭愧,说道:
“改朝换代,皇帝轮换,天下改元,时常有之。古人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韦某做地方官,无力左右国家兴亡,只愿保一方安宁,不为个人富贵,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足矣。”
明末以来,气节已成稀罕物。文臣武将先降大顺,再降满清者,比比皆是。韦时中也没有气节,不管谁来,都主动投降,卑躬屈膝,保全?位,确是个真小人。
“老兄所言差矣。”丹初驳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昔者,阎丽亨(阎应元)为江阴典史,同样为微末小官,率江阴军民抗虏八十一日,义勇冠世,名垂千古。”
韦时中惭愧不能言语,冯琳沉默寡言,亦不言语。
何云击节称赞:“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华夏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华夏,未闻以夷狄居中原而制天下也。
“鞑虏,夷狄也,窃居中原,胡服乱华,败坏先代之文化。明若亡,是亡国,是亡种,是亡天下。我等读书明理之人,世享国恩,岂能坐视亡国亡种亡天下?”
“说得好”,丹初赞道:“天道好还,大明有中兴之理,人心思治,鞑虏有必灭之徵。若我等文臣武将皆能同心戮力,又焉知不能驱除鞑虏,恢复大明?”
韦时中颇受触动,默然不语。
酒酣耳热,丹初拍拍韦时中的肩膀,说道:“老兄,我素来有个嗜好,不知老兄能否帮忙?”
不怕领导讲原则,就怕领导没嗜好。韦时中大为放松,眼睛笑成了一条小缝,说道:“大帅直言,韦某一定竭力满足。”
丹初亦笑,说道:“我平生最爱收集官印,这几天呆在永安州,老兄的官印借我观赏观赏,如何?”
丹初允诺韦时中继续担任知州,可知州没了官印,还叫知州吗?
韦时中辛苦大半生,终于混成了掌印官,却被人说夺就夺。他敢怒不敢言,犹豫好一会儿,终于掏出了随身的官印,说道:“大帅,您瞧,就在这儿。”
丹初接过官印,说道:“嗯,老兄也挺识时务。我率军驻守永安州期间,一切军令政令由我做主。你要带领官吏尽忠职守,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韦时中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