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骑着驴马走走停停去追本队,转过一处山坳,忽见好大一幢巨船泊在码头,这船长近百丈,甲板上有五层楼,呈宝塔状,无一不是画栋飞云,雕盘承露,最顶那层更是金碧辉煌,珠白翠绿,望之黄金镶嵌,玛瑙装点,看去珍珠缀帷,翡翠攘壁,豪奢铺张至极,上面人影稀疏,唯有有几个贵妇极目远眺。
这宝船,只把两位夫人惊呆了,朱氏是关中的豪富千金,吃穿用度无不奢侈,也攀跻过许多高楼广厦,闻阁名楼,自诩是见过大世面的,如今尚未进了淮阳郡治,便被这般宝船夺了眼目,朱氏想上这宝船上看看风景,见各道口皆把守着武师,便差身边小厮去问。
那小厮去不多时,折返回来讪讪禀道,那船上有扶南豪强的女眷,说了好话,许了金银,亦是不允。朱氏面色不愉,只把言语呵了那小厮,展奇心中一动,有意卖弄本事,便开口讨了差事,纵马去问了。
展奇快马到了近前,见有许多精壮汉子把手着各处,上不得船,就寻了一个首领模样的武师问道:“请问尊驾,敢问这宝船是作何使用,如何才能登得上这宝船?”
那武师大量了他一眼道:“这船乃是一处酒楼,唤作“魏王阁”,又有个名号,叫做“满天星”,只在魏王湖中做生意,平日里停靠吃水的码头揽客,只要是客人愿意来吃酒,自然是来者不拒。只是今日不成,我们帮主千金要去湖中看景色,特地包下了这船,还请客人改日再来。”
展奇道:“尊驾容秉,恕在下唐突,我家主人是西北的世家大姓,今日初到淮阳,见了这宝船难抑心喜,家里老夫人不吝金银,但求通秉贵家主,唯愿等船一览,万望行个方便。”
那武师听了冷笑道:“世家大姓,好大的名头,我家帮主若愿意时,乞丐娼妓,皆可登船饮宴,我家帮主若不愿意时,就是五姓的家主,九宗的掌门亲至,也休想踏上舢板一步。”
展奇闻言心中发哂,知道这汉子是要拿捏场面,他笑道:“五姓九宗,贵主人好大的排面!”
他带着缰绳踱了几步马,缓缓道:“在下与淮阳的神龙帮张帮主是刎颈之交的兄弟,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不知可否通融?”
淮阳神龙帮,在两淮地面有通天的名头,帮中有上千名武师,经营着盐务,矿产,漕运,黑白通吃,就是连郡台大人也多有倚仗,展奇在是十年前经过淮阳时结识了张帮主这位英雄,这次来正要拜会,不想需要在这个关节处用到这个交情,这番话说出来,不怕这家主人不给面子。
那武师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兀自笑起来,直把展奇笑得莫名其妙。
他道:“莫非你说得是“搅江龙”张耒宗?”
展奇心中一紧道:“正是张帮主。”
那武师哂笑道:“你与那张耒宗看来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岂不知他早在四年前便已是死了!”
展奇惊道:“这...还请尊驾说与在下听!”
那武师道:“张耒宗勾结邪教神通道,伪造谶象,意图谋反,乃是钦犯,已被朝廷诛杀,捉获其党羽者,赏银千两,知而不报,及窝藏者,首犯论罪,全家发配西疆,为州军编管!”
他说罢眼睛直勾勾盯着展奇,恶狠狠问道:“没想到朝廷大索两淮,还漏了这样一个刎颈之交的兄弟,你若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信不信我现在直要吆喝一声,百十个弟兄就能擒住你扭送到衙门法司,让你尝尝神京诏狱的厉害!”
展奇听了眼前一黑,他稳住心神,从怀中摸出十两银子道:“大概是兄弟记错了,还请兄弟不要怪罪!”
那武师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看也不看,道:“一名党羽赏银一千两,阁下若是知道其党羽藏匿处,尽可去衙门首告。”
展奇咬咬牙,又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大概是兄弟记错了,叨扰许久,万望恕罪。在下姓展名奇,十多年前来淮阳公干,留置了三五天,许是有人冒充那人。如今在下在关中范家做事,担任族中武术教头,些许银子,与众兄弟买酒吃,权作交个朋友!”
那武师见了银票,顿时变了面目,眉开眼笑道:“非是兄弟不肯通融,实因我们杨帮主爱女深切,触怒了他老,帮中兄弟都要受责罚,今后在扶南有需要兄弟的地方,只管去铁狼帮寻兄弟便是...兄弟魏铭,在帮中做个堂主,你我这般投缘,得闲时,兄弟带你领略下淮北风月。”手里一边接过银票,自笑起来。
展奇假惺惺的也跟着笑,又寒暄了几句,与刚结识的投缘兄弟道别后回夫人那边禀告去了。
正是:望攀龙鳞趋富贵,反失钱财受祸殃。
他心痛失了一百两银子,又无处可说,只是心中郁闷。朱氏则因被拂了面子,恼怒不已,又遣范圭去说,不想范圭三言两语与那边武师失和动起了手,他功夫不济,让人打下马来,又结结实实吃了顿拳脚,四公子狼狈回来,酱紫着面皮,怒极发狠,高声喝骂,只要回本队寻宗师出头找回颜面,朱氏亦是大怒,要与他们火并,不想立时四周转出百十个劲装的汉子,各执着刀枪箭弩,冷逡逡瞅着他们,众人见了纷纷来劝朱氏,朱氏见了这么许多恶汉,心中先是惊了几惊,怯意已生,嘴上兀自不饶。
展奇劝道:“夫人,些许小民,何必与他们计较,咱们千百号人,若是因赏看风景去殴打他们,倒失了大姓的风度。”
李氏则劝道:“姐姐,老爷另行多有教代,让我们谨慎行事,不要轻易冲突了淮阳地面的人物。”
夫人听了怒道:“老爷老爷,全家上下张口闭口都是老爷,你要做个不出声的闭嘴葫芦,休带上我!”
她在关中强梁惯了,如何受过这般气,尤自抱怨,赵彤儿与钱先生也在劝,她失了兴致,不再要去看那船,转身就走,倒让那铁狼帮全体一顿耻笑。
众人方至本队,一个护卫快马走到展教头近前,“展爷,三小姐与人争执起来了。”
展奇心中正是不快,他凝眉道:“所谓何事,若是损坏器物,就赔些银子,伤人身体,你们几个就好生安抚,莫要徒生事端。”
那护卫道:“展爷,这次只怕没那般容易,小姐纵马飞驰,冲撞了路人,叫人扣起来了。”
展奇皱眉道:“不要生事,说些好话,赔些银子,赶路要紧!”
那护卫靠近了低声道:“对方势大,有百十个人围着小姐,他们不要银子,实在是脱身不得。”
展奇一把拉住马绳,朔阴马“希律律”的叫了起来,他道:“范福,范有都是入劲的好手,他们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