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几日,被危机追在屁股后面跑,而今总算有了点喘气之机,没想到,自己不找事,这事反倒找上门。
当下便升起点颓然心思,这知县老爷的日子,如今看来,倒也没有那么轻松,别说案牍上的工作,就是这乌七八糟的事情,凭白惹人厌烦。
若是当甩手掌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人最难就是自解,心里那根无形的线,不允许他这般行事,而且,经过韩烈之事,更是明白,半壁江山的大宋,不起眼的知县,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日子都是比较出来,自己这般艰难,那么,底下的老百姓又当如何?
苛政猛于虎,尤言在耳。
罢了,事已至此,不说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也该当让他们免受侵扰,至于其他,且走且看。
颓唐只是暂时,刁珣早就已经习惯,因为,当初牛马时,早就麻木,第二天的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旋即思虑起这赋税一事,知县职责,首当其冲,若是想稳妥当好这个官,必然要办的漂亮,都是政绩。
这杨主簿今日宴请,拜访拉近感情什么的都在其次,重点还是目的,眼下借着酒遁暂时避开,后面需得警惕,见招拆招。
这吉水县,神仙没有,全是妖精八怪,兴风作浪。
刁珣摇了摇头,回到衙门官舍,简单洗漱后,便一头睡过去。
一夜无事,月朗星稀。
清冷的月光洒在韩家村的田间,韩柏照常还是不放心的在地里候着。
风吹麦浪,卷起千堆雪,这个时辰,万籁俱寂,只有山间风声以及村中狗吠,让人极为安心,韩柏觉得人生最享受不过如此,今年天公作美,不旱不涝,依照他的经验,说不得是个丰收年,这样,今年入冬,应该没人卖地了,也许还能有点存粮。
虽说秋税就在眼前,这沉甸甸的稻穗垂下,还是让人心生欢喜。
“里正。”
就在这时,田埂之上走过一道人影,却是韩烈。
韩柏一惊,却又口舌干涩,不知道说些什么,良久才讷讷道:“家里可还要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了。”
韩烈摇了摇头,后面却口出惊人之语。
“里正,我家那两亩水田,还请帮着安排一下吧。”
“你……?!”
韩柏面脸震惊,须知,这地可是寻常百姓的命根子,旋即反应过来,对方寡母已去,又是个本事在身的人,窝在庄稼地里,倒也可惜。
“行。”韩柏捏着胡子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之后张嘴欲言,但几经犹豫,还是没有开口。
“家里的事情,还是谢过里正了。”
韩烈生于斯长于斯,回到家中一看,村里一打听,基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人虽说把东西归还,但位置完全不对,尚能一眼瞧出,还有里正的打算,亦有风声传出,但韩烈皆没有放在心上,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追究,人之善恶,有时候真的很难理清楚。
“也罢,是小老儿行事欠妥,对你不起。”
韩柏叹了口气,尴尬稍解。
“可恨的是这个世道,这心血粮食,又有多少属于自己。”
韩烈目光微动,语出讽刺。
视线从稻田转向皎洁明月,他很明白,每个人都在挣扎求存,若自己没有这身武力,可以在山上打猎,饥饿同样会逼着他想办法觊觎其他人的土地,哪怕仅有一丝希望。
“是啊,这世道……”
山间田野,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