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翻阅著置谱架上一本老旧且泛黄的乐谱,纸的边缘已经磨损起绉——那是刘田的母亲送给他的第一本乐谱,也是刘田最珍惜的物品之一。他彷佛陷入回忆中不在意地翻了几页后,小心地放回谱架上。
「你想念她。」我研究著他的表情。
刘田看著老旧的乐谱不语好一阵子。
「我对我的母亲所记不多,我已经不能清楚记得她的脸……当我快要忘记的时候,我会去询问卡莱尔我母亲的模样。」他露出深思的神情,眉间浮现浅浅的皱纹,「在卡莱尔的脑中浮现她的模样时,我会感到哀伤,但是我已经忘记哀伤的理由,就好像我的悲伤只是一种久远记忆的回音。」
「刘田,我都不知道……。」我轻握住他的手,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刘田微笑。
「这没什麼,我们的人类记忆本来就会慢慢消失。」
(她一定是位很好的母亲,而且一定也希望你获得幸福。)
「我现在很好。」温暖的笑容闪现在他的脸上。「你和卡莱尔就像我真正的父母。」
刘田转头看了看窗外暮色低垂的天空,抽身站到钢琴旁边替琴键盖上绒布。
「晚餐时间。」他在阖上琴盖后宣布。
我们随著已经习惯的路径来到平常狩猎的地方。
刘田的速度比我或卡莱尔来得快,当我终於来到森林的中央时,刘田已经坐在一棵树的枝干上好整以暇地等著我,他的头发因为急速奔跑而比平常更凌乱。
「太慢了。」他的表情有些得意。
「噢,我不记得我们说好这是一场赛跑。」
「都一样,自从你的新生时期结束后就从来没有跑赢过我。」他露齿而笑。
我微微蹙眉。(刘田,一名绅士不会这样炫耀自己。)
「抱歉,妈妈。」他转转眼睛,接著他的双眼闪烁起光芒。
迎面飘来的浓郁山狮味道让刘田拱起背,他没有继续说话,犀利的双眼紧盯著昏暗的森林深处,在下一瞬间已经移开树干循著它的味道狂奔而去。
而我伫立在刘田离开的树下方,顺著动物的心脏鼓动声发现落单的鹿,它没有发现我的出现,而我寻找著他轻微跳动的颈部最脆弱的地方,确定我能迅速而精准地狩猎——我不希望让那些牺牲自己的性命满足我们饥渴的生物,在最后一刻承受太久的痛苦。
当我觅食完毕,将鹿的躯体埋起来后,刘田已经悄然站在我的身后几呎。
「你的晚餐还好吗?」我转头望著他。
「比你的好,我想。」刘田嗅著鹿的味道微笑。「你决定要回去了吗?」
「卡莱尔应该已经回家了,我们没有留纸条给他,也许他已经开始担心我们。」
刘田颔首,我跟在刘田身后几步跑著。
通常,卡莱尔必须待在医院一整晚,直到白天工作的医生和他交班,而今天是少数卡莱尔没有值班的夜晚。我和卡莱尔已经决定今晚到比较北方的地区,那里有个地方有著非常美的夜色。思及此,我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刘田大声的清清喉咙。
(——抱歉,刘田,我还没办法像卡莱尔那般完全封闭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他的语气带著些许挖苦。「感谢上帝,我———」
接著刘田倏然停住脚步,我挑眉望著他僵直的背脊,往前几步跟上他。
「刘田?」
我抬头端详著他的脸,吃惊地发现刘田张大双眼,脸上缓缓地浮现深深不悦。
「……他做了什麼?」刘田咬牙切齿地嘶声道。「他脑袋在想什麼?」
(发生什麼事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盯著远方的街道尽头。
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染黑了刘田金色的眼睛,他面向我,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们今晚有访客,艾思蜜。」
对於最后一句话,我忽然感到惊恐地抽了口气,现在只有一个人在家。(卡莱尔他———)
「不,他没事。」刘田的声音有些冰冷,接著转过身去,「我们得立刻回去。」
在这十年多的时间,偶尔会有卡莱尔的朋友毫无预警地前来拜访,但是刘田的表情让我明白这次的访客不是那些有著酒红色眼睛的友善拜访者。我困惑地张开嘴想要发问,然而刘田已经以人类的视线捕捉不到的速度往前飞奔。
「罗丝莉,」她的嗓音像中提琴的高音般柔和舒服,试著朝我靠近,库伦医生紧贴著她移动,我不自觉绷紧身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换上乾净的衣服,沾在你身上的血味应该让你很不舒服。」
所以这解释了为什麼我有一股可怕的冲动想要撕咬我凌乱且血迹斑斑的衣服。
我盯著她诚恳的脸,缓缓点头。她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
「请你跟我来。」她友善地说,眼神示意一尘不染的楼梯。
「艾思蜜……」库伦医生轻声开口,他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担忧。
「没事的。」她给他一个微笑,然后转过头来看著我,「罗丝莉?」
我随著她走上楼梯,它的四周挂著价值不斐的画作,并贴著几张黑白照片。
这间房子大得不可思议,它的柔和色调让它比金家刻意渲染的房子更远为优雅。我们停在二楼右边的房间前,库伦太太替我打开门。
里面的摆设一如这间房子该有的温暖气氛,还有高价的家俱与装潢。舒适的大床、设计复古的衣橱、两张扶手椅和一张矮桌与占了半面墙的书柜。我站在门边,望著库伦太太翻找衣服,她转身朝我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