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李弘义此人权欲熏心,根本割舍不掉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福州基业,又缺乏审时度势的眼光和当机立断的果决,结果便弄成了如今这种尴尬局面。
裴茳笑道:“李弘义若真是枭雄之辈,他其实是很有机会成事的,只可惜是他自己错过了。”
“哦?愿闻其详。”徐仁宣疑惑道。
裴茳将手中扇子一摇,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道:“我若是李弘义,当王延政被唐军攻击之时,便应立刻打出旗号与唐军合击王延政,并第一时间向唐国皇帝上降表,而不是坐看王延政兵败而无动于衷。这可是首倡之功,皇帝无论如何要给点面子。另一方面,合击建州王延政实际上只需派一支偏师做个样子呼应唐军即可,福州军主力应该趁着唐军与王延政在建州对敌的大好时机,以最快的速度直下泉、漳二州。这两州当时都是控制在王延政子侄辈手中,假唐军之名攻下泉漳二州相对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因为后来这两州在王延政兵败被俘之后,都是一仗未打便上表称臣。这时,李弘义手中已握有三州之地,回旋的余地便大了……接下来,要么纳质子去金陵,争取时间经营三州,以图后举;要么索性奉王氏子弟为主,暗结汀州和越国,举义旗,趁唐军在建州立足未稳之时一举将唐军逐出建州。虽说这两种选择都有冒险的可能,但无论如何也比现在的形势要好上无数倍。尤其是后一种选择,只要运筹得法,弄不好他李弘义便又是个妥妥的闽王!”
看裴茳神采飞扬指点江山,鲁重楼也还罢了,仍在思索和推算裴茳所说的可能性。洪佻却一拍大腿大声赞道:“哈哈,李弘义若是依你之计行事,如今只怕已经势大难制了。青雀,你好生了得!某家佩服。”
洪佻是深知唐军的战力是怎么一回事的,若李弘义真的按裴茳所说的拿下漳泉二州,那么唐军的一切努力都是为李弘义做了嫁衣裳,李弘义乘势而起的可能性还真的是非常之大。
徐仁宴却听得脸色惨白,额冒冷汗,牙齿咯咯作响。这少年是何等的妖孽……唐国有这样的人才在,福州如何能战而胜之?一时间,他只觉心灰意冷,本就不看好福州当前处境的心思登时变得更加灰暗。
眼见将徐仁宴打击得不轻,裴茳继续火上浇油,道:“徐先生,如今你还敢说李弘义是福州的明主么?”
李弘义的所作所为被裴茳批得一无是处,徐仁宴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说这种话?想到不久之前,自己对李弘义“恤百姓、抚士卒、行善政”的九字评语,不由又羞又惭。
裴茳见彻底折服了徐仁宴,这才郑重地对他说道:“自古有云,良禽择木而栖。既然徐先生已知道了李弘义不过是冢中枯骨,又何必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跟他绑在一起?佛家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趁着局势还未完全糜烂,徐先生应早做决断才是!”
听到这里,洪佻心生感慨,认识这少年这么久,除了总是弄出一些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和广博的见闻,平日里看起来也是寻常,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谁知一旦出手,便是翻云覆雨神鬼莫测,操弄人心的手段简直厉害得令人发指。此时再想起“铁口直断”元成宗老道对裴茳所断的“王霸之相、贵不可言”,可见还真是很有道理的。
实际上裴茳今晚施行的就是一个连环套。他在明知自己会被跟踪的情况下,利用鱼玄衣将徐仁宴约到清心居见面,以徐仁宴对李弘义的了解,一旦知道裴茳与徐仁宴在私底下接触,心中必然会起猜忌之心。有陈继珣和黄仁讽的前车之鉴,徐仁宴哪里敢赌李弘义会宽容对待自己。于是,徐仁宴只得坐下来静听裴茳的说辞,以图解困。这时候的徐仁宴,心里是不服气的,一旦有机会解困,必然会反过来对付裴茳。
然后,在心平气和地前提下,裴茳抽丝剥茧地分析了当前福州危局无法解决,并点明李弘义无论是人品还是军政能力都不足以成就霸业,有理有据言之有物,彻底打碎了徐仁宴的幻想。如此一来,徐仁宴一旦选择跟唐军合作,就会死心塌地,不再反复。
只有心底里的认同和信任,才是双方良好合作的基础。
只是这里有个漏洞。李弘义如今已经知道徐仁宴在与裴茳在私底下接触了,裴茳又该如何让李弘义依旧对徐仁宴信任如故?如果李弘义对徐仁宴不再信任,那徐仁宴的价值就没那么大了。
洪佻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该如何补上这个漏洞。但他相信,裴茳既然做了这个局,就一定会有后招,只需拭目以待即可。
他微微一笑,不露声色地瞥了徐仁宴一眼。这人对裴茳来说,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