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宴听了,也颇为惋惜,但另一方面也不由重视起裴茳来。这种绝世高人愿意为了这少年在破庙里停留两年多时间,花大量时间与精力去教导他,可见裴茳的资质也必有不俗之处。
他抚着《山坡羊》手卷,沉吟片刻,问道:“裴使花了这么多心思来找我,究竟有何见教?兴亡百姓苦,其情可悯,但若要我就此背主投敌,却也是不可能的。”
裴茳哈哈一笑,不答反问道:“不知徐先生如何看待贵主李节度?”
徐仁宴抱拳向上方一恭,慨然道:“我主起于微末,深知百姓之苦;善抚士卒,赏罚分明,将士皆能为之用;简拔人才,不拘一格,治理地方井井有序。恤百姓、抚士卒、行善政,当为福州明主。”
裴茳摇头道:“你说的是他军政之道,我要问的是他个人的品性。算了,我换个说法。徐先生可知李弘义为何要杀陈继珣和黄仁讽二人?”
徐仁宴蓦然沉下脸来,却不肯回答。
“徐先生不愿说,那就我来说。原因有二,一为争权夺利,李弘义长年沉于下僚,曾一十五年任元从指挥使而不得提拔,一旦骤上高位,势必跋扈,无法容忍有人分他之权。二为疑忌之心,王继昌被杀之后,王延政曾令人率军前来复仇,李弘义猜疑陈继珣和黄仁讽暗地投敌,在毫无实证之下便杀了他二人。徐先生,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裴茳笑道。
徐仁宴支吾道:“大敌当前,欲攘外而必先安内。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裴茳悠然道:“好一个欲攘外而必先安内。那我请问,如今唐军合围福州,这形势算不算大敌当前?”
徐仁宴眉头皱起,隐觉不妙,疑惑道:“裴使是什么意思?”
“李弘义此人狡诈多疑。我作为宣谕使节入驻驿馆,他虽然一直不搭理我,但我相信,我所有的行踪都会有人报与他知道。比如,我今夜在清心居密会徐先生。据说,陈继珣当年为李弘义的结拜兄弟,黄仁讽则是李弘义的心腹谋主。只不知徐先生如今在李弘义的心中地位如何?比不比得上当年的陈继珣和黄仁讽二人。”裴茳盯着徐仁宴似笑非笑道。
私通外敌!当徐仁宴一踏入清心居,这顶帽子便会死死的扣在他的脑门上,脱都脱不掉。这才是裴茳诱徐仁宴前来的真正目的。徐氏满门老幼皆在福州城内,要说服他背叛李弘义,难比登天,既然如此,还不如使用手段逼迫他与自己媾和,岂不更好。
徐仁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变得惨白,手指着裴茳哆哆嗦嗦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这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少年,用起计谋来竟这般歹毒,一下便将自己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鱼玄衣的脸也吓得白了,她可万万没想到裴茳利用自己把徐仁宴诓来,就是为了害他,不由又惊又怒,骂道:“你……简直卑鄙无耻!枉我还信了你什么为国为民的鬼话。”
刚才还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顾念百姓苍生的翩翩美少年,如今竟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这样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让鱼玄衣措手不及,倍感愤慨。
徐仁宴厉声道:“难道你不怕我令人杀了你们来自证清白?”
裴茳微笑道:“我为唐国使节,李弘义未见面之前,谁敢妄杀?就算你胆大包天,一意要杀我泄愤,难道你不怕让唐国大军有了借口起兵报复?那样一来,即便是李弘义也要杀你一家来平息福州军的怨气。唐军发兵的那一刻,便是你徐仁宴一族人头落地之时。徐先生素有智计,怎么会做这等徒而无功之事?”
徐仁宴跌坐在椅子上,叹道:“裴使好算计、好计谋!做起事来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徐某甘拜下风。唐国人才何其多焉,一个小小的少年略施小计便能逼得我手足无措、进退不得……”
鱼玄衣惨白着俏脸跑过来,拜倒在徐仁宴身上,梨花带雨悔痛不已,哭道:“徐郎……徐郎……,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徐仁宴手抚鱼玄衣如云秀发,惨然道:“不怪你。这少年是铁了心地要对付我,不过是借了你的手而已,与你无关。”
看着这二人凄凄惨惨的苦情戏模样,裴茳忍不住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自己这卑鄙无耻狡计多端的白鼻子奸臣形象估计是跑不了了。
他咳嗽一声,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二位。我又没想着要置徐先生于死地,你们为何要哭得跟死了爹娘一般?活着的徐仁宴对我才有用,死了的徐仁宴我拿来作甚?”
徐仁宴闻言一想,也对。自己虽说是李弘义谋主,但与裴茳并无直接利害冲突,裴茳用计逼迫自己的目的还是要跟自己合作,以图完成出使使命而已。
想到这里不由精神大振,推开鱼玄衣,立起身子抱拳道:“裴使请明言,将何以教我。”